阿廖沙,你可记得斯摩棱斯克一带的道路,
下着连绵不断的、倾盆如注的暴雨,
废惫不堪的妇女们给我们送来陶壶,
怕雨淋湿,把它们像孩子一样摆在怀里,
她们在一旁偷偷地抹着眼泪,
跟随我们后面悄声祷告:“上帝保佑你们!”
并且按照伟大的俄罗斯古时候的成规,
一再声称她们是士兵们的心上人。
不是用里数,往往是用眼泪计算路途的近远,
大路向前延伸,一座座山岗隐没了它的踪影
一座又一座村庄,村庄,村庄与墓地相连,
仿佛整个俄罗斯是由它们汇聚而成,
仿佛在俄罗斯的每一座村庄后面,
我们的祖先们,众志成城,
伸开十字架般的手臂保护活人平安.
为他们的不信上帝的子孙祈祷神灵。
你可知道,祖国或许毕竟不是指平素我在城市里快活地居住的高楼大厦,
而是指祖祖辈辈走出来的这些乡间土路,
以及他们的俄罗斯墓前普通的十字架。
我不知道你怎样,而我却是由于战争
才第一次踏上了这些乡间的土路,
从村镇到村镇,带走妇女的悲歌声,
带走寡妇的眼泪,带走乡村道路的思慕。
阿廖沙,你可记得鲍里索夫郊外的农舍,
那扶尸痛哭的少女的凄厉的悲鸣,
那穿着毛绒大衣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那浑身素白仿佛穿着寿衣的老翁。
可我们该对他们说什么呢,
拿什么给他们消愁?
但是老太婆凭她妇女的敏感懂得了苦难之深,
你可记得,她对我们说:“我的亲生骨肉,
你们往前走吧,我们会等着你们。”
“我们会等着你们!”牧场对我们呼喊。
“我们会等着你们!”森林对我们宣称。
阿廖沙,你可知道,我每天夜里梦见—
他们的叫喊声在我身后紧紧跟踪。
按照俄罗斯人的习惯,战友们
刚在身后抛掉俄罗斯国土上的火海
便挺着胸脯在我们面前壮烈丧身,
子弹暂时放过了你我两个人。
但是我再而三地确信,生命已过限期,
不管怎样我依然感到骄傲万分——
为了生我养我的最亲切的俄罗斯土地,
为了我能有幸死在这块土地上,
为了俄罗斯母亲让我们来到了人世,
为了俄罗斯妇女送我们走上战场,
同时按俄罗斯人习惯把我拥抱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