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吧 关注:783,493贴子:11,985,150

回复:淮南三叛---兼论司马师为篡魏而做的各种制度的改变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闰正月初一(注14),司马师次于[氵隐]桥,史招与李续投降。王基既至,复言:“外有强敌,內有叛臣,若不马上下决定,事态发展很难预期。议者认为将军应持重,但持重不等同不进军。据有粮的坚城,上计也。”但司马昭欲让诸军至,犹未许,王基以“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为由,进占南顿。大粮仓对战争的影响,以敖仓最为有名,楚汉双方谁丟了就出现乏食,继而撤兵和求和。
故毋丘俭军终于决定应抢占这争地,行至十余里却闻已为王基所占,复还项城。《景帝纪》虽云:“遣荊州刺史王基进据南顿以逼俭”,但观其本传,可见王基抢占南顿,实是他本人之谋,与司马师的关系真的不大。故《资治通鉴》也从《三国志.王基传》。
其他将领也欲攻项城,但本欲高垒深壁的司马师,却向他们分析:“淮南将士本无反意,惟毋丘俭、文钦诈称会得四方响应,结果连淮北也无人呼应,更有史招、李续投降。内乖外叛,自知必败,困兽思斗,速战更合其志。虽云必克,死伤亦多。稍作对峙,谎言自破,此不战而克之计也。”
话虽如此,但此战的时间差要掌握得非常准确,因为吴的当权者孙峻,也于同月率吕据、留赞、丁奉等,号十万,袭寿春(见《孙亮传》)。司马师若不想失淮南,其实也沒多少久拖的本钱,从这角度来看,王基方向正确。
诸军集结完毕(《钦与郭淮书》称:“复遇王基等十二军”,可作参考),司马师乃遣诸葛诞督豫州诸军自安风津向寿春,胡遵督青、徐诸军出谯、宋之间,绝其归路。自率大军屯汝阳,遣兖州刺史邓艾督泰山诸军(注15)进屯乐嘉,作浮桥,示弱诱敌,来个最后了断。毋丘俭军进不得斗,退恐寿春见袭,“不得归,计穷不知所为”。家在北方的淮南将士,士气开始崩溃,陆续出现投降者,毋丘俭惟淮南新附农民能为己所用。能与邓艾交锋,恐怕明知是计,也会被迫出迎,总比继续坐以待弊为好。
文钦出击,司马师军衔枚潜兵至乐嘉(《太平御览》卷357引王隐《晋书》,记载是文钦军衔枚,与《景帝纪》异),文钦猝见大军,不知所措之际,幸其十八岁之子文鸯,勇力绝人,建议趁其未立稳之时逆击。结果文钦把军队分作两队,乘夜色夹击。文鸯率士先至,司马师一军震扰,碰巧司马师此时再次病发,又不欲众人知其病危,只好咬被不作声,哪怕被也破损。
文鸯叫阵三次至天明,文钦也不能如期到达,文鸯见司马师军数目众多,只好退兵。司马师认为如曹刿所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歇”,趁文鸯军士气下降时追击。文鸯本引军往东,见追兵只好先挫其锐,与骁骑十余摧锋陷阵,所向皆披靡而还。司马师又遣司马琏率八千骑,乐綝(有些版本的《晋书》记作“乐琳”;《太平御览》卷96记:“镇东大将军诸葛诞杀扬州刺史乐琳”,可知“琳”、“綝”二字相通)督步兵继后。
《资治通鉴》此时多出了一句《景帝纪》所沒有的句子:“鸯以匹马入数千骑中,辄杀伤百余人,乃出,如此者六七,追骑莫敢迫。”情况犹如《晋书.食货志》引录邓艾淮南屯田之计,比《三国志.邓艾传》还多出了数句一样,但从沒有人怀疑《晋书》所记有误。文鸯杀数百人一段,说录的是交战情况,并沒有加插个人推断,应只是引录,可能北宋时的《晋书》有这一句,又或者有其他资料。其冲阵之猛,怪不得后人评价“攻垒若文鸯”(见《陈书.蔡景历传》)、也把“弓马便捷,膂力过人”的李庠,“时论方之文鸯”。
殿中校尉尹大目,小为曹氏家奴,是役随司马师从征。他知其一目已突出(离死不远),心在曹氏的他,想找机会把这珍贵消息告知予毋丘俭军,乃对司马师说:“文钦本是明公腹心,但为人所误,又天子乡里。大目昔为文钦所信,乞得追解释,令其还与公复好。”
司马师中计,让其追文钦,遥相与语。尹人目本欲其再坚守数天至司马师去世,司马师军或会大乱。可惜文钦听不懂“君侯何苦若不可复忍数日中也”这一句的真正意思,大骂他不念先帝之恩,作司马氏的帮兇,张弓欲射,尹大目只好泣叹:“世事败矣,善自努力!”
文钦军最终还是在沙阳,不断被冲击,“弩矢雨下”,文钦蒙盾而驰,败后余众投降。文钦父子还保项城,毋丘俭闻知乘夜弃众欲回寿春,(寿春的老弱之众,其实又能有甚么作为呢?)群龙无首,在项城之众当然崩溃。毋丘俭个人同样糟糕,至慎县时已有逃兵,毋丘俭与小弟毋丘秀、孙毋丘重藏身水边草中,被安风津都尉(注16)部民张属所射杀,传其首。张属当然封侯,毋丘秀叔侄和文钦父子只好逃往吴。
诸葛诞先至寿春,城中十余万口,闻毋丘俭败,恐诛,悉破城门出,流进山泽或散走入吴。魏廷只好特赦为毋丘俭所误的淮南士民,避免进一步的人口流失,但《孙亮传》记有数万口来奔。司马氏以诸葛诞久在淮南,迁其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


IP属地:中国香港34楼2022-03-04 19:13
回复
    毋丘俭虽已在闰正月二十一日败亡,但司马氏的战斗还未结束,因为号十万的吴军仍在。邓艾追败军至丘头,孙峻军将渡江,见魏诸军已至,城不可攻,退兵。只好迎接文钦,并以其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谯侯;文钦也上表予吴,不但吹嘘郭淮也受其号召而起兵(夸示其人脉),且奉上所受的魏节、前将军及山桑侯印绶,以示忠诚。
    二月,新任扬州都督诸葛诞遣邓艾据肥阳,但邓艾认为当地与吴军远,非要害之地,自率军改屯附亭(卢弼所引的清诸史家,皆认为即黎浆亭),遣泰山太守诸葛绪等于黎浆拒战。
    七十三岁的吴左将军留赞,是役路中发病,在菰陂正好遇上诸葛诞別将蒋班所率的四千兵,病困的他已不能整阵,知必败,乃解曲盖印绶付弟子以归。陈亡吴将还有孙楞、蒋修,留赞首级及其印节(《孙峻传》注引《吴书》虽言,留赞已交付印绶予弟子,但他们仍有可能为魏军所获,故《三国志.诸葛诞传》所言,未必是误记),则为蒋班传至京师洛阳。
    吕据及丁奉则在败军中扳回小胜,于高亭中,丁奉骑马持矛,突入曹珍陈中,斩首数百,获其军器,进封安丰侯。
    三月,朱异袭安丰而不克,应是吴后续的试探性攻势,测试司马氏在淮南是否已稳固。历时近三个月的淮南二叛,正式划上句号。是役不但出现于《天文志》、《五行志》等,连相士管辂都能亮相(注17)。

    神武御六军,我皇执钺征。俭钦起寿春,前锋据项城。出其不意,并纵奇兵。奇兵诚难御,庙胜实难支。两军不期遇,敌退计无施。豹骑惟武进,大战沙阳陂。钦乃亡魂走,奔虏若云披。天因赦有罪,东土放鲸鲵。
    毌丘俭不但被夷三族,其党七百余人入狱,侍御史杜友治之,仅诛首事者十余人,其他奏免。魏法,犯大逆者,诛及已出之女。毌丘甸妻子荀氏应坐死,其族兄荀顗是司马氏的亲家,乃求活其命。荀顗家属明显是在八议之列(注18),司马氏也无法无视大族兼亲家的请求,乃诏听离婚。
    荀氏所生之女毌丘芝,为颍川太守刘子元(疑是刘寔弟刘智刘子房)妻,应坐死,以怀妊系狱。荀氏辞诣司隶校尉何曾乞恩,求没为官婢,以赎芝命。何曾哀之,司隶主簿程咸认为:“大魏承秦、汉之弊,未及革制。女已出嫁者,若已产育,则成他家之母,于防则不足惩奸乱之源,于情则伤孝子之恩。男不遇罪于他族,而女独婴戮于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可从父母之刑;既醮之妇,使从夫家之戮。”朝廷从之,仍著于律令。这两例也被收进《晋书.刑法志》。
    刘仲武妻毌丘氏,生子刘正舒,及毌丘氏卒,刘正舒求祔葬但不获准许。孝子乃讼于上下,泣血露骨,缞裳缀络,数十年至死也不得从。此事被收进《晋书.礼志中》。
    众多妻女被赦之例,不但反映司马氏欲拉拢人心,缩小打击面;另一方面则折射出魏晋时,母系社会的各种影响,已在削弱,父权抬头:两汉诸多株连诏令,是以同产(同母所生)来界定,比方汉顺帝永建五年十月杀班始,同产皆弃市。而不是日后以同父所生来划分;魏唯一一条以同产来定谁需株连,还是司马昭以汉旧例杀成济这代罪羔羊。


    IP属地:中国香港35楼2022-03-04 19:14
    回复
      封赏助司马氏巩权者名单如下: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的王昶迁骠骑将军,二子封亭侯及关內侯;征东大将军胡遵迁卫将军;诸葛诞击退吴军后,再迁至征东大将军、封高平侯;王基接替诸葛诞都督豫州的空缺,兼领刺史,迁镇南将军,封安乐乡侯;王肃接替司马昭中领军一职,加散骑常侍,增邑三百;邓艾封方城乡侯;傅嘏封阳乡侯,增邑六百戶;荀顗袭父爵万岁亭侯,邑四百;贾充增邑三百五十;李熹迁御史中丞;王祥增邑四百;乐綝迁扬州刺史(注19);连鲁芝也随例增邑二百戶,拜扬武将军,填补王基荊州刺史的空缺。
      随例增邑恐怕不止是鲁芝一人独享,要大搞随例的主因,恐怕和上述的特赦一样,是司马昭要收买和稳定人心,因为其兄已死。“魏晋所杀,子皆仕宦”(见《太平御览》卷445引王隐《晋书》),最贴切的形容了魏晋之际这一矛盾现象。外敌蜀汉、孙吴犹在,司马氏阵营要重新部署和寻求顺利过渡,不扩大诛连,能讨好受惠者,可算是明智之举。因为魏忠臣尚沒死绝,至少还有雍州刺史王经、卫尉满伟,更有钟会、石苞都认为的魏英主曹髦健在,犹如芒刺在背。
      13.策破刘勋,多得庐江人,料其精锐,乃以武为督,所向无前。《三国志.陈武传》
      人性并躁劲,风气果决,包藏祸害,视死如归,战而贵诈,此则其旧风也。《隋书.地理志下》
      淮、泗民风剽悍,远至项羽及其江东子弟兵就是如此,这情况直至隋平陈后。
      14.《景帝纪》记司马师二月才出兵,同月病逝;《高贵乡公纪》则云正月已亲征。吴士鉴考证:"《通鉴》不书乙丑,而甲申属闰正月,当以长历推而知之。”确实,连吴军都于闰正月起兵袭寿春,若司马师迟至二月才发兵,诸葛诞恐怕也不可能比吴军更快一步抢占寿春。
      15.简其强者补战士,泰山由是遂有精兵,冠名州郡。《三国志.吕虔传》
      青、徐豪霸曾称泰山贼,臧霸曾在官渡之战拖住袁谭、昌豨更前后五反曹操,他们所率之兵,正如方诗铭先生在《三国人物散论》中所说:“应该是从家乡泰山招募而来,即以勇劲著称的泰山兵。”
      16.淮水又东为安风津,水南有城,故安风都尉治,后立霍丘戍。淮中有洲,俗号关洲,盖津关所在。《水经注.淮水》
      王子今先生在《秦汉交通史稿》第二章第三节中,说:“津渡和关隘同样,除作为军事设施之外,又有警备治安作用……又常常兼有稅收稽查作用。”
      17.辂随军西行,过毌丘俭墓下,倚树哀吟,精神不乐。人问其故,辂曰:“林木虽茂,无形可久;碑诔虽美,无后可守。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四危以备,法当灭族。不过二载,其应至矣。”卒如其言。《三国志.管辂传》
      毌丘俭乃司马氏的叛臣,不可能还有“碑诔虽美”;《水经注.谷水》作“过毌丘兴墓”,可知实乃其父之墓。
      18.八议自魏、晋、宋、齐、梁、陈、后魏、北齐、后周及隋,及载于律。《唐六典》卷6
      八议是指司法机关无权审判八种人,必须奏请皇帝裁决。分別是:议亲(皇亲国戚);议故(皇帝故旧);议贤(德高望重者);议能(才能出众者);议功(有大功勋者);议贵(高级官僚及爵位者);议勤(为国勤奋且有贡献者);议宾(前朝的贵族及其后代)。
      之前已有减免妇女之例:郭淮妻即王凌之妹,特赦;曹彪妃免为庶人,徒平原;李丰女为贾充前妻,仅流徒。李丰子娶“先帝遗爱”(曹睿)的齐长公主,其三子免死。子尚免死,何况其母?其后也有诸葛诞女,因为她的丈夫是司马伷。
      19.《晋书.王祥传》所记的“迁太常,封万岁亭侯”,不是战后马上发生的事。卢毓于甘露元年十月时迁司空,他欲退让予王昶、王观或司隸校尉王祥。
      《三国志.乐进传附子綝传》虽沒有交代明确时间,不过如同豫州都督、荊州刺史的空缺,需马上找人接替。让有功的乐綝,加上其父乐进曾驻在合肥,算是合适人选;《魏方镇年表》也记乐綝在正元二年为扬州刺史。


      IP属地:中国香港36楼2022-03-04 19:14
      回复
        五、决战前夕
        尹大目所料不假,文鸯的冲阵加重司马师的病情,他还真的去世。《世语》记载:“景王疾甚,以朝政授傅嘏,嘏不敢受。”这条虽为孙盛否定,但仇鹿鸣先生在《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第二章第二节中,认为:“此处所记当有所凭依……很可能源出于当时的政治流言……或是出自于政敌的造谣,意在分化司马氏集团,或是反映了司马氏集团內部关于继承人问题存在的种种争论和斗争。但是无论如何,此条记载可以证明司马昭是在司马师意外身故下,为了应对危局,匆忙继承了权力。”
        曹髦当机立断,利用司马昭地位不定的弱点,以“东南新定”为由,下诏其镇许昌,“为內外之援”;又让傅嘏率军还京师,试图改变权力在司马氏家族內部的传递,也可分化其集团的团结,实一石二鸟之计。关于司马师去世的时间、司马昭何时从洛阳赶赴许昌,《三国志》和《晋书》所敍的时间不一;傅嘏仅是年仅四十七岁,且在同年去世。这些政权交接的种种內幕,恐怕也很难留下真实记录。
        另一方面,早在司马师病情恶化时,他已还许昌,并以贾充监诸军事;及收到中诏,傅嘏不敢怠慢,与钟会共同向司马昭建议,共同回洛阳。连孙峻军也不顾,二月初五火速至洛水南,大军当前,曹髦只能承认事实,以其为大将军,加侍中、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代其兄继续执政。毌丘俭想发生的其中一件事,总算发生了,但还是改变不了司马氏篡魏的步伐。
        司马昭也改组其霸府,对其原卫将军司马裴秀迁散骑常侍、参军傅玄转温(司马氏家乡)令,以其兄参军贾充为司马、右长史,胡奋、师纂、山涛、李胤、阮籍、荀勖、华峤等也陆续加入大将军府。
        曹髦不甘于坐以待斃,但魏帝手中的政治本钱又余下多少呢?他只好借东堂讲宴、太学论经等场合,礼遇诸大臣,盼能拉拢他们,助其诛除司马昭,但这又谈何容易呢?他接触的不是无实权的博士如淳于俊等,就是像行监视之责的司马党(司马望、王沈、裴秀、钟会等)。
        曹髦为拉拢司马望,可谓不惜血本,特意为其配置追锋车一辆、虎贲五人,以便他应诏即至。司马师兄弟执政时,司马望“未尝朝觐”、“每不自安”,恐怕与曹髦的顾爱不无关系,结果他自请为征西将军,远离洛阳这权力斗争的是非之地。曹髦对王沈辈的礼遇,更是浪费时间,空留后人对其的同情。
        曹髦曾问创业之君与中兴之君,谁更优胜?曹髦当然希望效法少康中兴,因为他身処之世,与太康失国又相差多少呢?这个已经不是学术性讨论,而是政治表态,荀顗等只能坚称刘邦优胜。曹髦引用《左传》中叔孙豹提出的“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的“三不巧说”,坚称姒少康德胜。钟毓、虞松只能提出“论德则少康优,课功则高祖多”的妥协观点。
        唐长孺先生在《魏晋南北朝史论拾遗.魏晋南北朝君父先后论》:“以一个标榜儒学统治的人一旦取得统治权必然要提倡儒家的名教,但名教之本应是忠孝二事,而忠君之义在晋初一方面统治者自己说不出口,另一方面他们正要扫除那些忠于魏室的人,在这里很自然的只有提倡孝道,以之掩护自身在儒家伦理上的缺点……王祥除掉孝行以外毫无事业可称,何曾、荀勖在历史上更是奸妄之徒……掩护了一切缺点乃至丑行,何、荀自身是这样想。”司马氏推动核心王肃的王学,这就变成理所当然之举,与郑学争论变成无可避免,期中最为焦点当然是丧服(注20)问题。
        王志平先生在《中国学术史(三国两晋南北朝卷)》第二章第二节中评:“高贵乡公曹髦实际是想以玄学难郑学,以郑学难王肃学……《三国志》详细记载了高贵乡公与太学博士的问答,看似叙事琐碎的闲笔,实际上是有深刻的政治含义的。高贵乡公是想通过对王学等的驳难,向司马氏的主流意识形态───王学挑战。”其说若属实,那应是曹髦冀贬王学,进而打击司马氏集团的士气。正始年间何晏作《冀州论》,卢毓则作《难冀州论》反击;唐长孺先生在《魏晋南北朝史论丛.清谈与清议》就推测何晏司马氏与曹氏斗争之际,有意贬抑冀州以打击河內司马氏,因为建安十八年时河內郡被并入冀州。
        早有刘歆前车之鉴,西晋日后在礼制上如宗庙,又真的采纳了王肃的意见(《新礼》如同胡三省在《资治通鉴》卷79晋武帝泰始二年所言:“故郊祀之礼有司多从肃议”)。曹髦效法何晏,借尊郑而贬王,未必无这动机。
        锋茫尽露其实对曹髦不是好事,司马昭不防备曹髦才是怪事。能与曹髦直接接触的人,都要接受政治审查,比方养老礼中任五更的侍中郑小同,不能过关为司马昭所杀(注21)。无兵司令曹髦最后的孤注一掷,结局其实早已注定,可叹曹芳缺少这视死如归的勇气。


        IP属地:中国香港38楼2022-03-05 17:57
        回复
          孙峻欲夺寿春不成,把目光转移至青、徐,使冯朝(数月后督徐州诸军事)重建广陵,欲建立一个在中渎水旁的桥头堡;又拜吴穰为广陵太守。“徐、泗、江、淮之地,不居者各数百里”(见《三国志.孙韶传》),在废地上复建成事机会不大,结果也是以失败告终,但这无碍孙峻欲经略青、徐的野心。
          另一方面,文钦奔吴后,沒有屈节下人,他虽为吕据、朱异等诸大将所憎(文钦曾伪叛诱朱异,孙权遣吕据增援,故文钦不敢进,这旧恨也许是另一个原因)但深得权臣孙峻的厚待,大概是因为其根本无乡土势力,只能为孙峻所用之故。自言欲当伍员的他,倒是和夏侯霸一样,成为伐魏先锋。
          太平元年(256年)二月,孙峻用文钦计,将征魏(见《孙亮传》)。其计应是“东西俱举尔”:是年七月,不但青徐都督胡遵亡,姜维更复出祁山,只是为邓艾破于段谷。八月,孙峻遣文钦、吕据、刘纂、朱异、唐咨(魏黄初六年,利城兵变失败后入吴)自江都入淮、泗,司马昭只好以已入朝的陈泰,都督淮北诸军事,徐州监军以下受其节度迎击。不过因孙峻暴斃,远征除消。
          孙峻付后事予族弟、偏将军孙綝,功绩能力全无的他不为吕据信服,吕据盛怒下欲以滕胤为相、废孙綝。孙綝以两降者文钦及唐咨,加上刘纂等,再派孙宪、丁奉、施宽(《建康实录.废帝》把攻滕胤的刘丞,也记作逆吕据)等率都下兵,渡江增援,袭吕据于江都。吕据不欲降魏,遂自杀;滕胤也为孙綝军所杀。再加上九十六岁的长者吕岱病故,东吴就这样损三位良臣,人才更加凋零。
          诸葛诞任都督后,倾帑藏振施以结众心,厚养亲附及扬州轻侠者数千人为死士,当中不乏赏赐过度(有犯死者,违制以活之)。吴欲向徐堨(即徐塘,在东关以东),注意,仅是意图,诸葛诞就上表请十万众守寿春、临淮筑城(其后果建诸葛诞城,在县东一里,见《太平寰宇记.淮南道七.寿州条》)。
          当年王凌好歹也是在孙权率十万兵作堂邑、涂塘以淹北道后,才请求把休假兵与散在淮南各地的屯田众集结起来,还沒要求过增援与增筑城。司马昭集团不是瞎的,诸多举动不是图谋不轨,还能是甚么?
          司马昭派贾充巡察四征(实指魏诸都督区),王昶、王基、胡遵、陈泰或司马望,根本不用查探;都督河北的何曾,在正始之变后已倒向司马氏,将出任都督时,司马昭使司马炎、司马攸相送十里,“(何)曾见崇重如此”。因此,重点其实是落在诸葛诞的身上。
          司马昭遣贾充,以“图欲伐吴”之名拜访诸葛诞,“阴察其变”。谈论时事期间,话锋一转,问:“天下皆愿禅代,君以为如何?”诸葛诞历斥:“卿不是贾豫州之子吗,世受魏恩,岂可欲以社稷输人!若天子有难,吾当以死相报。”贾充无言而对。
          贾充回京后对司马昭说:“诸葛诞再至扬州,威名夙著,能得人死力。观其规略,为反必也。征回朝必不来,祸害已较小;不征,拖得越久祸害越大。”甘露二年(257年)四月,碰巧司空卢毓在一个月前身故,司马昭便征诸葛诞入朝当司空。为生母守考的钟会,料定诸葛诞必不从命,赶至司马昭前谈论己见,但司马昭认为事已施行,不复追改。
          若诸葛诞真至朝廷,会否遭杀害呢?参考石苞遭司马炎怀疑叛变,司马望、司马伷军已至时,只身入朝为公之例,诸葛诞也未必真的会被杀。不过,他一定是不会这样做。


          IP属地:中国香港39楼2022-03-05 17:57
          回复
            五月,召书至,据《世语》记载,诸葛诞认为王昶比自己更有资格当司空,结果是自己入朝,把兵权交给刺史乐綝,必是其所为。《资治通鉴》因此写:“疑扬州刺史乐綝间己。”《世语》恐怕有误,诸葛诞难道忘记在贾充面前的正气吗?
            “卿非我故吏耶?”就这么一句便让州兵开门,干掉乐綝(见《太平御览》卷208引《世论》)。其领兵七百攻杀乐綝之因,应如王谨先生在《魏晋南北朝州制度研究》第六章第一节所讲:“刺史与都督共驻一城,前者又对后者起了很大的牵制作用,使都督在军镇不能为所欲为。正因此,当扬州都督诸葛诞起兵淮南前夕,要首先袭杀刺史乐綝……加之刺史本身又是战争后勤的主要供给者。”
            当然还是有漏网之鱼,平寇将军、临渭亭侯庞会(从征灭蜀之战,尽杀关家为父报仇的那位)、骑督、偏将军路蕃,率军斩门突出。司马昭一如前例,先争取民心:赦淮南将吏士民为诞所诖误者;庞会进爵乡侯,路蕃封亭侯;乐綝追赠卫尉,谥曰愍侯;诸葛诞主薄宣隆、部曲督秦絜,临事固争,为其所杀,以二人子为骑都尉,以殊忠义。扫除贾逵祠堂彰显忠臣,也是基于同一理由。
            《魏末传》记载,诸葛诞连同乐綝首级,上表称:“乐綝专诈,说臣与吴交通,又言被诏当代臣位,若查明臣还是魏臣,否则是吴臣。”怪不得连裴松之也认为:“《魏末传》所言,率皆鄙陋。疑诞表言曲,不至於此也。”大概是认为过于荒诞,其后续记录(注22)也沒有收进《三国志》中。
            诸葛诞遂敛淮南及淮北屯田兵十余万,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闭城自守。又吸取毌丘俭的教训,遣将军朱成向吴称臣上疏,又遣长史吴纲、小子诸葛靓(应该是还有他子在京为质,惜史无载其名)及诸将子弟为质,不但解决后顾之忧,更可得到援军。
            六月,吴人得报大喜,封诸葛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遥领青州牧、寿春侯。更遣全怿、全端、文钦、唐咨、王祚等率兵三万救援。他们在司马军尚未合围前,先从城东北,因山乘险,率兵入城增援;孙綝又假朱异节、迁大都督,让其率三万兵从荊州至扬州安丰,“为文钦势”。
            吕据与滕胤之妻,皆是夏口督孙壹之妹,孙綝借救寿春为名,命朱异自虎林袭孙壹为实,顺道解决这隐患。孙壹只好将部曲千余口投魏,尚未交锋有吴宗室大将来投,魏廷像对待黄权般,被其拜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更多了交州牧和吴侯两个空衔。有人以此认为不会助诸葛诞(裴松之认为这本非有理之言),钟毓认为孙壹投奔才近千人,对比诸葛诞献淮南及十余万,吴近乎沒损失,未必一定不会救寿春。
            在收到诸葛诞起兵的消息后,大多认为应速伐,司马昭说:“诸葛诞以毌丘俭轻疾倾覆为鉴,今必外连吴寇,此为变大而迟。吾当与四方同力,以全胜制之。”确实,平毌丘俭是要与吴竞赛时间,需先一步占寿春;平诸葛诞根本不用考虑时间问题了。作战方针呢?又是周亚夫旧智,贾充建议:“淮南军行动迅速且精锐,若深沟高垒以逼贼城,可不战而克。”
            司马昭引用了刘邦、刘秀和曹睿之前事,说穿了就是想“挟天子并奉太后”(见《晋略.本纪一》)亲征,还召集青(石苞)、徐(注23)、荊(鲁芝)、豫(王基)、兖(州泰)诸州,分取关中游军,宣称集结五十万兵力(实际率中外诸军二十六万)迎击;尚书荀顗(注24)留镇洛阳。
            从这里倒看出司马昭的权力根基还不算稳,对比曹操、高欢等长期征战在外,遥控小朝廷。根本不像司马师兄弟般,其霸府与朝廷同在帝都,出征时更不用挟帝,以避免节外生枝。其后王基的上疏与报听,反映出胡三省所指的事实:“时帝在军,故诸军节度皆禀诏指,而裁其可否者实司马昭也”(见《资治通鉴》卷77魏高贵乡公甘露二年),司马昭还需曹髦的诏来指挥诸外军。


            IP属地:中国香港40楼2022-03-05 17:58
            回复
              另一方面,荊豫都督王昶据漳水旁的夹石以逼江陵(注25);乐乡督施绩总不会忘记七年前,在江陵城下被王昶所破,其下属钟离茂和许旻更战死一事吧,结果他与全熙被迫对峙,沒法再如朱异般往东增援。战后魏廷下诏赞王昶如孙膑般围魏救赵,“成东征之势”。胡三省曾评:“若孙琳能举荆、扬之众出襄阳,以向宛洛,寿春城下之兵必分归以自救。”倒不如说孙綝先被司马昭先发制人,王昶早就拖住施绩好了。
              同年,姜维得知司马昭抽调关中兵至淮南,欲乘虚向秦川,率数万人出骆谷,至沈岭(傥、骆二谷的分水岭)。时骆谷北口的长城积谷甚多,而守兵少,雍凉都督司马望及陇右都督邓艾领军增援。姜维壁于芒水,数挑战,司马望及邓艾不应。姜维既不愿强攻,又不甘心从傥骆道退回汉中;司马军亦乐得长期对峙,反正寸土沒失又有粮能耗,结果演变成双方皆在观望淮南的变化。
              这一年,中国大地上超过五十万兵力的战事与对峙,正式开始,其中仅淮南,魏吴双方就投入了近五十万。
              20.三年之丧,郑云二十七月,王云二十五月。改葬之服,郑云服緦三月,王云葬讫而除。继母出嫁,郑云皆服,王云从乎继寄育乃为之服。无服之殇,郑云子生一月哭之一日,王云以哭之日易服之月。如此者甚众。《晋书.礼志上》
              时步兵校尉阮籍负才放诞,居丧无礼……因言于帝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听阮籍以重哀饮酒食肉于公座……帝虽不从,时人敬惮之。《晋书.何曾传》
              遭父丧,有疾,使婢丸药,客往见之,乡党以为贬议。及蜀平,坐是沈滞者累年。《晋书.陈寿传》
              永初二年,奏曰:“郑玄注《礼》,三年之丧,二十七月而吉,古今学者多谓得礼之宜。晋初用王肃议,祥衤覃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遂以为制。江左以来,唯晋朝施用;缙绅之士,多遵玄义。夫先王制礼,以大顺群心。丧也宁戚,著自前训。今大宋开泰,品物遂理。愚谓宜同即物情,以玄义为制,朝野一礼,则家无殊俗。”从之。《宋书.王淮之传》
              三年丧期,郑说是二十七个月,王说是二十五个月。沒有了两晋的官方地位后,刘宋时便改回郑说。居丧不但是符合孝道与否的重要标准,也是乡里清仪的重要参考。
              21.小同诣司马文王,文王有密疏,未之屏也。如厕还,谓之曰:“卿见吾疏乎?”对曰:“否。”文王犹疑而鸩之,卒。《高贵乡公纪》注引《魏氏春秋》
              22.诸葛诞杀乐綝,有典农都尉数谗诞,于是收而斩之,骂曰:“卿坐舌。”先使人以竹搀其舌,然后杀之。《太平御览》卷367引《魏末传》
              23.及诸葛诞举兵淮南,苞统青州诸军,督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晋书.石苞传》
              曾历任荊州刺史、青徐都督的胡质胡文德早已死于嘉平二年(250年),当然不可能是他。其子胡威确任徐州刺史,不过是咸熙年间的事;胡遵也已在甘露元年死了。是他的儿子继任吗?胡奋虽也曾任徐州刺史,但《诸葛诞传》记其时任大将军府的司马。
              《晋书.胡威传》记其“拜侍御史,历南乡侯、安丰太守,迁徐州刺史。”正如卢弼所说:“不言历三郡,历南乡侯四字不成文……《晋书》传文当有脱误。”如果《三国志.胡质传》中的咸熙中,实为甘露中,时间问题倒是迎刃而解。陈寿所记也确实是问题较多,胡威任青州刺史并卒于位,故被追赠镇东将军;陈寿却记其卒于安定。
              若排除误书的可能性,看来是同名了,和两个刘岱(刘繇之兄、建安四年为刘备所败的曹操将)、黄盖(有传的黄盖、以及南海黄盖,见《三国志.薛综传》)般。
              24.荀顗求毌丘甸妻子荀氏活命,时任武卫将军(见《三国志.何夔传》注引干宝《晋纪》);张金龙先生在《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第四章第三节中以此认为:“时间符合,以尚书而被留镇守京师,必定还兼任相应禁卫武职。”
              25.严耕望先生在《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魏晋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史》第一章吴都督区中说:“(朱)绩继(朱)然为乐乡督,而江陵实无督,《然传》所谓镇江陵者,以乐乡在江陵对江不远,屯乐乡,即以镇江陵也。”
              曹、孙之霸,才均智敌,江、淮之间,不居各数百里。魏舍合肥,退保新城,江陵移民南涘,濡须之戍,家停羡溪。《宋书.何承天传》
              可知乐乡督的防区实包括要塞江陵,故施绩动弹不得。王昶牵制的既是吴荊州之兵,断无可能至扬州之理,此夹石故不可能如李吉甫认为(顾祖禹又承袭其误),乃寿春西北的硖石城。


              IP属地:中国香港41楼2022-03-05 17:58
              回复
                六、寿春最后一战
                司马昭至项,假廷尉何桢节,让其至淮南宣慰将士,申明逆顺;曹髦之诏引用前事,让尚书与之俱行,当中包括“总署行台”的尚书左仆射陈泰、散骑常侍裴秀和给事黄门侍郎钟会“豫参谋略”。马端临在《文献通考.职官考六》认为这是行台制之始。
                当中还可能包括宗正兼侍中的曹并,曹髦曾写《伤魂赋》(见《艺文类聚》卷34)悼念至项后数天而亡的他,赋中虽并无提及是哪次东征,但以登基后及逗留在项时间较长的这次可能性最大。
                时双方已交战,司马昭的“诸将逆击,不能御”,在这骨节关键之时,更容不得任何不支持司马氏的举动:将军李广临敌不进、泰山太守常林之子常峕称疾不出,皆被杀;亲家满宠之子、卫尉(26)满伟以疾不进,事后被免为庶人。其子满长武死于杖下,时人冤之。
                豫州都督、镇南将军王基再次成为最前线,司马昭让其行镇东,兼任扬州都督,率行安东将军的陈骞等先围寿春。鉴于淮南兵精,司马昭行贾充计,先诏王基敛军坚垒,但他一如讨毌丘俭般,累启求进讨。此时朱异的三万吴军已至安丰,司马昭便下诏其引诸军进据北山(应是淝水大战的关键地:八公山)。
                王基认为围已固应以逸待劳,不宜再行调动,遂上疏不宜再调动,这会影响军心,司马昭听后同意。司马昭分部围守,各有所统,王基督城东南二十六军,层层包围寿春,“表里再重,堑垒甚峻”。又敕军吏入王基部界,一不得有所遣。城中的吴军数欲反击,但皆被击退。同时,石苞率青、徐、兗三州精锐为游军,阻击任何增援的吴军,朱异自然就是其目标。州泰击破朱异于阳渊,杀伤二千人。
                七月,孙綝于是率大军屯于镬里(滨巢湖),复遣朱异率丁奉、黎斐等领兵五万再解围(即再增援两万二千余人予朱异,《晋书.文帝纪》应是漏记一个“五”字)。朱异留辎重于都陆,轻兵北至黎浆水,遣任度、张震(不是四年前已死的张昭之孙)等募勇士六千人,於屯西六里作浮桥夜渡,筑偃月垒,却为石苞及州泰所破。先登丁奉可说是唯一亮点,力战有功被拜为左将军,惜无法一人扭转败局。
                朱异复作车箱围五木城,石苞追击,朱异再败,更要命的是,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诡道袭都陆,尽焚其军粮,吴军士气大受打击,朱异还只能率余众食葛叶而遁。九月,孙綝授兵三万人使朱异再战,一败再败的朱异不干了,孙綝大怒下竟斩掉这忠于己的亲家,并引军还建业,只留下其弟孙恩救寿春。孙綝率吴主力及其一干名将尚且救不了,孙恩能吗?不过是是遥远声援,別让困守的己军一下子泄气,奋而投降罢了。
                也许朱异会后悔不听陆抗所劝,坚持赴孙綝军营;孙綝其实也不智,朱异确实是打败仗解不了围,但斩杀朱异无异自断一臂,日后面对欲推翻其执政之政敌时,不知有否后悔当初这草率决定呢?吴军唯一的亮点,恐怕是柴桑督陆抗曾破司马昭的牙门将、偏将军,迁征北将军。也许东中郎将司马亮(八王之乱中的汝南王)包括其中,因为寿春一役他失利而被免官。
                孙綝回师之因,或曰是受八月爆发的会稽、新都、鄱阳和建安四郡山民的叛乱所影响。但既已遣丁密、郑冑和钟离牧往讨黄乱、常俱等,叛乱又不是已蔓延至建业,沒必要弃三万在寿春城內的吴军于不顾吧?分心于国內是不假,因为那时孙亮已有争权的跡象,眼见救援无望,欲趁早回朝恐怕才是真相(详解见下章),情况如同南朝的权臣北伐,分心于国內,继而影响战果。孙綝既不能拔出诸葛诞,又丧败士众,自戮名将,连司马昭也认为“非其罪也”,故莫不怨之,纵回建业后马上大赦也挽回不了多少民望,诸葛恪的命运离他不远了。


                IP属地:中国香港42楼2022-03-05 18:07
                回复
                  另一方面,司马昭收到孙綝杀朱异的消息后,认为事情发展会有三个可能性:一、吴续救寿春而坚诸葛诞的意志;二、若救援不至,寿春之兵决一旦之命突围;三、诸葛诞认为司马军不能持久,减省粮食,冀有他变。故应该用多条计策使叛军松懈,结果下令合围的同时,分遣羸疾就谷于淮北,禀军士大豆,人三升。
                  文钦得知后果喜,为甚么呢?因为日食三升恐怕是普通人的食量下限:“料以仓米二升,不给盐菜,常有饥色”(见《北齐书.慕容俨传附厍伏连传》、“日给脫粟三升,仅余性命”(见《梁书.江革传》),南北朝的两升约为魏晋时的三升;江革时为俘虏,恐怕只是天天呆坐牢中,南北朝时日给三升尚且如此,魏晋时份量更少、需要大量运动量的围城的兵士呢?司马昭不但故意示弱,还放出间谍,让他们散播吴军救援将至的假消息。诸葛诞等中计了,以为司马军的军粮快耗尽,退兵之期不远了,故开始放宽食量。
                  其实诸葛诞的腹心谋主蒋班和焦彝早已指出,孙綝杀朱异归江东,虽声称回去发兵,其实已是不理会成败。还不如趁士气犹固时、士众仍有战斗力时,出城拼死一战专攻一路,犹有突围之机。就算不能全都活命,还能让部分很脫,总比坐守空城为佳。
                  文钦却唱反调,说:“江东乘战胜之威久矣(朱异一败再败,难道文钦还不知道?!故司马光都把这第一句删了),公以十余万众內附,全端等皆同居此死地,其兄弟父子皆在江东,孙綝就算不愿,但主上(孙亮)及其亲戚(皇后为全尚女)又岂会罢休?且魏每年皆有战事,军民并疲,我等只需坚守一年,其內变将至,‘奈何捨此’。”
                  此时城中早已是“城中食转少,外救不至,众无所恃”。五月时起兵,寿春城中所储之粮足以应付十余万将士一年的消耗,但加上额外的三万吴军,相当再多加约四、五分之一的消耗,而且九月时还开始“益宽恣食”,城中存粮大概只够撐三、四个月左右,蒋班之议其实是最贴合当时局势。
                  无奈诸葛诞和文钦早已中计,文钦也不甘心放弃这讨伐司马氏的前线基地;诸葛诞更不愿弃寿春至吴,从半独立的军阀变成吴一普通将领,宁愿幻想吴救兵将至、司马昭粮尽被迫撤退。但蒋班和焦彝可沒这些幻想,再次相劝下文钦被激怒了,诸葛诞更欲杀他们,二人惧,且知其必败,故出城向司马昭投降,时为十一月。
                  碰巧此时,本留在建业的全绪(全怿兄)子全辉(一作全祎)、全仪,在家内争讼,便携母、将部曲渡江归降司马昭。官渡之战时许攸来投,结果为曹操把握战机,魏人不可能忘记太祖这得意作吧?钟会便向司马昭建议,要好好利用全仪这张牌:让他们作书,遣亲信携信至寿春,对全仪兄全静谎称,朝廷指责他们救城不力,欲尽诛全家,故全仪他们只好逃命。
                  朱异的前事才发生不久,不由得全怿他们不信。十二月,诸全率数千吴军出城投降,“城中震惧,不知所为。”司马昭拜全怿为平东将军、遥封临湘侯,全端、全静、全翩、全缉等封拜名有差。大势已去,所不同的恐怕只在于,诸葛诞到底是在破城时被杀,还是垂死突围时亡于阵中。
                  早在城中乏粮时,石苞和王基已并请攻城,司马昭说:“诸葛诞之逆谋非一朝一夕,聚粮、降吴,自料能守淮南;文钦既救也不便走。今若急攻,徒损游军之力。若吴军至腹背受敌,自陷危地。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或会出现內讧。吾只需坚守三面,若吴军从陆路至,军粮必少,吾以轻骑绝其补给队,可不战而破吴军。吴军破,文钦等必被擒,‘坐而制也’。”
                  全仪来降,孙綝九月时大赥、淮南战死者加爵赏,为举哀的消息(见《建康实录.废帝》),也应一同告知予司马昭。为阵亡者举哀这些事,不是战后才办的吗?加上全怿等降,谨慎的司马昭终可把吴军救援之虑消除。孟康、王慕建议:“宜作土山,敛诸侯材板薄橹,以为攻具。”(见《太平御览》卷336引王隐《晋书》)司马军的攻城战正式展开。
                  诸葛诞鉴于寿春无岁不雨,淮水溢时连城邑也淹,更別提城外的围城者,认为这是司马昭自招战败。但他忘记最重要的一点,司马昭围城是发生在冬季,可不是三月至九月的雨季时,他能否最少也撐至二、三月呢?退一步,谁能保证淮水,每年也暴涨至如钟离之战般的六七尺呢?司马懿围襄平时,一样是平地数尺的大水,但公孙军不出城逆击,魏军还不是继续围城沒溃败?诸葛诞又不像关羽或韦睿般有舟军。反过来说,万一司马昭如吴明彻般,决肥水灌寿阳呢?故其嘲讽,还不如叫听天攸命好了。


                  IP属地:中国香港43楼2022-03-05 18:07
                  回复
                    明年正月,文钦终于知错了,不过他认为此时仍是突围的最佳时机:“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降,此敌无备之时。”诸葛诞眼见“亢旱逾年”,不能不突围了。但他们都忘记了攻敌不备,是建基于敌人沒有准备;蒋班有可能不告知城中存粮、军民士气予司马昭吗?不可能。沒粮之时,还会有人会坐以待斃而不拼死突围吗?故司马军只是不知道确切日期矣。
                    诸葛军遂作攻坚器具,昼夜五六天攻击南围,王基等临高以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弩矢及石雨下,诸葛军死伤遍地、血流盈堑,只能退回城內。但城里粮已竭,数万人投降。
                    存粮不够要减少士兵数目,否则不用司马军攻城,寿春也不攻自破;减少的方法无非就是战斗或主动放人,刚突围失败恐怕沒多少人还愿送死,那只余下主帅放人一途了。文钦自己曾受制于任质制,淮南军(诸葛诞数千死士除外)对比城中的吴军,相对更有拒降的意志,且能保留点孙綝救援的理由;文钦建议尽放北方将士省食,故不能说完全沒有道理。但他忘记一点,诸葛诞如甘心当一无兵司令,司马昭征其入朝当司空时,一早可以投奔吴国,用得著以十余万之众献城降吴?拒绝是必然的,且二人早有旧恨,诡计苟合下仍“內不相协”,互不信任的情况继续恶化,终以诸葛诞杀文钦为结局。
                    文钦二子文鸯、文虎将兵在小城中,闻知其父被杀后,欲勒兵驰赴。但这只是文家的家事,外敌当前,吴兵可不愿与城主內斗,文氏兄弟无奈下自得出城而降。宋杰先生在《中国古代战争的地理枢纽.东晋南朝战争中的寿春》认为,这个确实为在城外不远的小城,它能与大城形成犄角之势,相互支援,以分散敌人围攻的兵力。不是旧史家解释的內城,因为文氏兄弟沒受到城墻和卫兵的阻碍,能直接出降。
                    文钦这二叛的第二号人物,两个儿子当然也是被夷三族之列,故军吏请诛之。司马昭此时已比东关战败时成熟,沒重蹈诛王仪的覆辙,下令特赦二人:“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当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
                    司马昭更让二人统数百骑驰巡城,大呼:“文钦之子犹不见杀,余者何俱?”又表他们为将军、赐爵关內侯。这广告打得漂亮,结果城內既喜且忧,加上其日益饥困,诸葛诞等已无计可施,司马昭乃亲至城下视察。持弓的守军居然一矢不发,司马昭知道他们再无拒守之心,总攻击时间到了,“四面进兵、鼓噪登城”。
                    二月二十日,城破,诸葛诞知大势已去,遂骑马将麾下,欲从小城突围,但遇上胡奋部,逆击不敌被斩,夷三族。吴将于诠有感于无法完成主上救城之命,脫冑冒阵而死,求仁得仁。诸葛诞麾下死士数百人,坐不降见斩,皆说:“为诸葛公死,不恨。”时人比之田横,故连陈寿记其“得人心如此”、杜佑在《通典.兵五》中,也收录此为抚士例子。
                    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唐咨、王祚、孙弥(孙瑜还是孙皎之子?)、徐韶等皆面缚降,包括吴兵万余,器仗军实堆积如山。城破当天才下大雨,围垒皆毁,但这其实沒有多大影响,因为城外的司马军并沒有全被淹走,一样可以用船运粮;寿春终会粮尽投降。
                    郝经在《续后汉书.兵守》这样总结:“无入新兵共守,隙开必败。文钦是也。无以敌缓纵食,食尽必危,诸葛诞是也。”日后郭威围李守贞的河中城,也是数退其突围,终使其粮尽破城。胡三省故评:“此司马文王取诸葛诞之故智。”(见《资治通鉴》卷288后汉隐帝乾祐二年)
                    是役孙綝、诸葛诞确实犯了大错,存粮再多若坐困孤城也只有粮尽的一天;进攻方粮尽退兵也不是不可,但寿春城也是有十多万兵,粮尽的压力不会被司马军低多少。


                    IP属地:中国香港44楼2022-03-05 18:08
                    回复

                      嵇果煌先生在《中国三千年运河史》第二章第二节中,通过《水经注》卷32、《三国志.武帝纪》,考证出阎润水、施水支津构成了一条连接肥水与施水的水道。吴能以粮船经江水、濡须水、施水、阎润水至寿春;只要诸葛诞积极配合第一批吴援军文钦,趁司马军围垒未固前,尽力骚扰破坏,至少南面无法围困,寿春城将不致粮尽。继而以水军骚扰司马军的重要水口如颍口、涡口,司马昭那时真的有可能被迫粮尽退兵。
                      但这纸上谈兵之谋,恐怕不可能发生,因为迟至是年冬,全公主已有与孙亮合力排除孙綝之象。回朝的孙綝,又不可能把争权最大的资本:军权,全权委于朱异。看来诸葛诞又可叹起兵时机之坏了。
                      诸葛诞既率众而降,合肥新城应随同降吴,司马昭既没嘉许合肥驻军忠贞没降吴,吴军补给线又沒受驻军骚扰是侧证。此时合肥新城仍沒被废弃,皆因吴宝鼎三年(268年)时,孙皓至东关,丁奉、诸葛靓出芍陂,至合肥,司马骏拒之。孙綝纵退兵,也可遣吴兵换防,接手合肥新城吧!若事成,至少比诸葛恪出动二十万仍占不了为强。
                      此时有人建议尽坑久叛的淮南及家在江东的吴兵,司马昭才刚特赥文家兄弟,还已有不错的效果,马上换另一张脸?再说远点,魏连战败的外族人口也不放过,不惜使其变成编戶齐民,反会尽坑同为汉族的吴兵(注27)?远徒吴兵至內州,正好补充一下士家的数目,还能示中国之弘呢。故不采纳,只是把他们移至三河,《晋书》就这样塑造出一个廉价的仁君形象。当然,比起司马炎灭吴后的翌年,赏赐王公以下“吴生口”(来自于战俘的奴隸),是文明了点。
                      淮南将吏士民为诸葛诞所胁略者,惟诛其首逆,余皆赦之。其实连元恶也沒戮几个,唐咨这三叛之一,被拜为安远将军,其余裨将全假号位,众皆悅服。又听任文鸯、文虎收敛父亲文钦,并给其车牛,致葬旧墓。司马昭也不忘旧部,城破时便登垒慰劳贾充;战后又写信赞王基:“起初求移围者甚众,将军深算利害,上违诏命,下拒众议,终至制敌禽贼,虽古人所述,不是过也。”
                      司马昭欲遣诸将轻兵深入,招迎唐咨等子弟,乘胜灭吴时,王基谏:“昔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之兵,以围合肥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太半;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兵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段谷)。皆因大捷之后,上下轻敌,轻敌则虑难不深。今吴贼新败于外,又内患未弭,是其修备设虑之时。且我军兵出逾年,人有归志,今俘敌十万,元兇已诛,古往今来,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武皇帝(曹操)克袁绍于官渡,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
                      司马昭便打消这念头,先归洛阳,留贾充统后事。习凿齿评是役:“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而敌怀其德。”傅玄以此总结:“宋建椎牛祷赛,终自焚灭。文钦日祠祭事天,斩于人手。诸葛诞夫妇聚会神巫,淫祀求福,伏尸淮南,举族诛夷。此天下所共见,足为明鉴也。”日后的《为郑冲劝晋王笺》、《策命晋公九锡文》中,也对此役用墨甚多;新一轮的都督填补又开始了:王基转正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注28)。王基上疏固让其所进封的东武侯,归功参佐,结果其军府的长史、司马等七人皆侯;陈骞也转正为安东将军,使持节、都督淮北诸军事,进爵广陵侯;钟毓为青州刺史、后将军;州泰从兖州调任为豫州刺史(注29)。
                      当中以淮北都督最为触目,如同《魏方镇年表》、《晋方镇年表》所记,这与司马昭、陈泰战时的临时的性质不同,因继任的还有卢钦和司马骏,入晋后还有王浑,已成常制;荊州更在明年分置两都督,算上司马望的雍凉都督与邓艾的陇右都督,可见司马昭有意把原来的大都督区,分割削弱,目的就是要降低淮南三叛般的成功率。


                      IP属地:中国香港45楼2022-03-05 18:09
                      回复
                        另一方面,姜维得知诸葛诞失败的消息后,兵还成都,除了造成双方互耗军粮之局外,不知还有甚么建树的他,居然如同当年武侯克武都、阴平二郡,并破郭淮后的官复原职。对比之下,邓艾和司马望拒敌有功还沒升迁呢:《晋书.义阳王望传》压根只字不提是役;邓艾的迁征西将军,实是其破姜维于侯和后的事。《三国志.陈留王奂纪》在景元三年(262年)十月记邓艾破姜维于侯和时,官职仍为镇西将军,因为那时的征西将军司马望,还沒被征回朝拜为卫将军。钟会在景元三年冬才迁为镇西,那代表邓艾此时才迁为征西,否则根本无空缺让钟会担任。
                        钟会在是役参谋居多,亲待见隆,时人谓之子房。退辞不任太仆后,司马昭让其为中郎,在大将军府管记室事,为腹心之任;又屡让不受陈侯之爵,结果有诏赞其:“有谋谟之勋,而推宠固让,辞指款实,前后累重,志不可夺。”日后司马昭力众议伐蜀,胆敢让钟会率十多万为主力,除了因钟会赞成伐蜀外,与平诸葛诞时所展现的军事能力,也不无关系。
                        升迁封赏的还有:王昶迁司空,持节、都督如故,增邑千戶;石苞迁镇东将军,封东光侯;鲁芝迁大尚书,掌刑理,进爵武进亭侯,增邑九百户;裴秀转尚书,进封鲁阳乡侯,增邑千户;贾充进爵宣阳乡侯,增邑千戶、迁廷尉。
                        当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司马昭自己:封邑八郡的晋公、加九钖、相国。司马昭效法当年的曹操,多次退让不受,或借机测试一下朝中反应,还有沒有忠于魏帝者。终只以封邑万戶、诸子无爵者皆封列侯告终。不过这举动,已超出曹髦的心理底线,“帝见威权日去,不胜其忿”,为其殉国埋下伏线。
                        司马昭也不是无此必要,曹髦死后的两年,即景元三年,魏忠臣嵇康下狱时,居然有三千个太学生反请求任命他为博士,更有人追随其入狱(注30),故徐高阮先生在《山涛论》评论:“构成一个明显的政治抗议……足以标出司马氏专政之下直到这时还有广大的潜存的反对力量。”嵇康死后,他的好友向秀“遂失图,乃应岁举”入京出仕。(见《世说新语.言语》“嵇中散既被诛”条注引《向秀別传》)
                        从另一个角度看,《三国志.孙皓传》注引《襄阳记》云:“司马懿父子,自握其柄,累有大功,除其烦苛而布其平惠,为之谋主而救其疾,民心归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摧坚敌如折枯,荡异同如反掌,任贤使能,各尽其心,非智勇兼人,孰能如之?”敌国吴相张悌之言,也有相当份量的说服力,司马懿执政后确实是“除其烦苛而布其平惠”,这点连王广也承认;其二子也是“任贤使能,各尽其心”,趁曹爽乱政时夺权并终得天下,也非无因。
                        史家的共识是淮南三叛是曹氏与司马氏的较量,诸葛诞被灭后,曹魏政权基本已在司马氏的掌控。元子攸设计杀尔朱荣,但尔朱兆、尔朱世隆反攻得胜;高澄虽意外被杀,但高洋继续掌权。曹髦就算能杀司马昭,已改变不了司马氏篡魏的步伐,观《晋书》宗室、诸王各传,已知司马氏在魏仕官者之众,司马昭纵死也只是换另一位成员登台罢了。
                        曹芳的罪名是“恭孝日亏,悖慢滋甚”;曹髦的罪名是“不能事母,悖逆不道”。正如《中国文化通史.魏晋南北朝卷》(总主编是郑师渠先生,分册主编为曹文柱先生)第七章第四节评论:“常常把孝道当作对付政敌的有力武器,进一步暴露其孝道的虚伪性……既然其孝治徒有虚名,也就难于用之治理天下。”以此解释时人轻国重家的观念成因之一,可谓一矢中的。
                        对于旧史对嵇康、阮籍的狂放无礼,鲁迅先生在《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指出:“魏晋的破环礼教者,实在是相信礼教到固执之极的”,反驳了这些对政敌的诬陷。
                        在这乱世中,有人选择弃官隐退如范粲;也有躲不了被迫出仕的如阮籍,但其异如常人的行径,犹似自保。


                        IP属地:中国香港46楼2022-03-05 18:09
                        回复
                          入吴为质的长史吴纲,大概以为仍留在魏的妻子已死,在吴更娶。吴亡后,吴纲与后妻及子俱还中原。对于二嫡妻并存的问题,袁准认为:“并后匹嫡,礼之大忌。然此为情爱所偏,无故而立之者耳。纲夫妻之绝,非犯宜出之罪,来还则复初,焉得而废之?在异域则事势绝,可以娶妻,后妻不害,焉得而遣之?按并后匹嫡,事不两立,前嫡承统,后嫡不传重可也。二母之服,则无疑于两三年矣。”袁准虽云二妻地位有別,但承认“并后匹嫡”这乱世事实。(见《通典.礼二十八》)
                          吴纲只是这时代二嫡妻这现象的缩影,同样见于父娶后妻但儿子王昌应否为先母服丧一事上。虽然最终不应服,但三种意见中,认为服丧、要看王昌出生时先母是否健在才决定服丧,以“礼得权通”为由承认二嫡妻(见《晋书.礼志中》)。
                          26.卫尉,统武库、公车、卫士、诸冶等令,左右都候,南北东西督冶掾。《晋书.职官志》
                          卫尉,晋江右掌冶铸,领冶令三十九,户五千三百五十。《宋书.百官志上》
                          虽不能确定魏的卫尉,是否如同西晋时掌管武库及冶铸,但应该还保留东汉时的部份禁卫职能,这对曹髦还是有点用,故为司马昭所不容。
                          27.建安中,兴国氐王阿贵、白项氐王千万各有部落万余,至十六年,从马超为乱。超破之后,阿贵为夏侯渊所攻灭,千万西南入蜀,其部落不能去,皆降。国家分徙其前后两端者,置扶风、美阳,今之安夷、抚夷二部护军所典是也。《三国志.东夷传》末注引《魏略》
                          秦、雍氐、羌悉叛,推氐帅齐万年僭号称帝。《晋书.惠帝纪》
                          齐万年编戶隶属,为日久矣。《文选》卷20潘岳《关中诗》注《上关中诗表》
                          阿贵、杨千万留下的氐部被迁徒至雍州,其后人齐万年一直都是编戶,这就说明他们是像汉人般要纳稅的州郡民。吴军中虽有不少是来自山越之民,但他们几与汉人无异,详见唐长孺先生在《魏晋南北朝史论丛.孙吴建国及汉末江南的宗部与山越》第二节的考证。
                          28.盖因战时王基的都督豫扬,本非常制,荊豫都督才是;司马昭也沒理由强行从有牵制之功的王昶手中,分拆豫州予王基。且讨诸葛诞时,王基恐怕也沒多少扬州兵力能为其所督,空衔居多。
                          29.《三国志.邓艾传附州泰传》注引《世语》云其“历兖、豫州刺史”;《晋书.文帝纪》则云:“(甘露)四年夏六月,分荊州置二都督,王基镇新野,州泰镇襄阳。”魏历史中,可沒有先为都督后任他州刺史者,故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平淮南后,州泰先接替王基的空缺,如同《魏方镇年表》所记,明年再任荊州都督(都督江南诸军事也应是此时)。
                          30.康之下狱,太学生数千人请之,于时豪杰皆随康入狱。《世说新语.雅量》“嵇中散临刑东市”条注引王隐《晋书》
                          嵇康学生三千人上书,请康为博士。《北堂书钞》卷67引《晋文王教》


                          IP属地:中国香港47楼2022-03-05 18:09
                          回复
                            七、战后影响
                            对吴的直接影响:可能是孙綝和全公主两位都始料不及,因为战前恐沒人能料到诸全降魏吧?全公主与亲家兼姘夫孙峻,关系不用多作解释;孙亮全夫人可是全尚之女,即全公主其夫全琮的侄孙女;加上“时全氏侯有五人,并典兵马,其余为侍郎、骑都尉,宿卫左右,自吴兴,外戚贵盛莫及”(见《三国志.孙亮全夫人传》),全公主地位稳如泰山。
                            朱公主曾反对废太子孙和,全公主因此而恨,借孙峻杀孙仪时,顺道杀其妹。诸葛诞起兵前的一个月,孙亮始亲政事,孙綝所表奏多见问难;又在苑中操练一支三千余人之军,并以大将有勇力者的子弟为帅。孙綝甚惧。
                            回朝后,早已知道真相的孙亮,还向孙鲁育询问小虎的死因,全公主惧,然后推过于朱据二子(朱损妻是孙峻之妹),朱熊与朱损遂死。孙綝力谏也阻止不了,全公主从此与孙綝结怨,“全怿母,孙权女也,得罪于吴,全端兄子祎及仪奉其母来奔”,《晋书.文帝纪》这句也点出了,全公主已经一下子同时得罪了少主孙亮与权臣孙綝。
                            二选一的情况下,全公主只好改与孙亮合作,好歹孙亮之妻还是姓全的;但诸全尽墨于寿春,对全公主的打击当真不少,只能依靠卫将军录尚书事的全尚。可惜全尚父子真的是不能付予大事之人,孙亮兵变前都已明言,不能告知予全尚妻,因为她乃孙綝堂姐,结果全纪还是照做不误。密既泄,孙綝先下手为强,孙亮被废为会稽王、全公主被徒至豫章、全尚父子身故。曾权倾一时的全氏,从此退出东吴的历史舞台。
                            孙綝虽然暂时胜利,但他在沒多少人选可供选择下,以孙亮之兄孙休继位。孙休登位仅两个月,就能与张布、丁奉等夺回君权,可见孙綝是多么的不得人心。孙亮曾评其于是役之罪:“孤见敕之,使速上岸,为唐咨等作援,而留湖中,不上岸一步。又委罪朱异,擅杀功臣,不先表闻。”当属公允。
                            “强臣专政,上诡天时,下违众议,亡安存之本,邀一时之利,数兴军旅,倾竭府藏,兵劳民困,无时获安。”华覈总结了孙权死后,强臣专政时的情况,诸葛恪、孙峻和孙綝三位恐怕都全能适用,故孙休诛孙綝亲政后,马上颂令欲“轻赋稅、差料强羸,课其田亩,务令优均”,可见当时孙吴国力的损耗是多么的重。可惜成效不大,因为华覈其后便称:“今之存者乃创夷之遗众,哀苦之余民耳。”
                            至少“义兵”这项暴政沿用至孙皓,其害见于陆凯的劝谏:“自从孙弘造义兵以来,耕种既废,所在无复输入,而分一家父子异役,廪食日张,畜积日耗。”孙弘任中书令为孙权晚年;这个名义上的无偿义兵,当然会造成“民有离散之怨,国有露根之渐,而莫之恤也。”
                            其实孙吴当权者又何尝不知道这是饮鸩止渴,无奈先有合肥新城之败(《孙亮传》称死者大半、邓艾则称死者万数);救诸葛诞的先锋,即诸全、文钦等三万兵进城后从沒突围成功,加上朱异累败,恐怕有近四万之失。
                            再看看孙吴后期讨伐山越的力度(川胜义雄先生在《六朝贵族制社会研究》第二编第二章第二节称:“讨伐山越并非是直接获得殖民地的战争,用一般的话来说,就是猎人战争”),与前期比明显失色不小,故也很容易理解兵源枯竭下,当权者为甚么要继续实行。追溯原因,就是孙权死后的数次战争中大败。
                            司马昭当相国后,在吴元兴元年(265年),遣昔吴寿春降将徐绍(有可能是《晋书.文帝纪》中的徐韶)、孙彧衔命赍书,陈事势利害,以申喻孙皓(文书內容详见《三国志.孙皓传》注引《汉晋春秋》),但这当然不可能有半分效果。明年孙皓作书回应,遣纪陟、弘璆随徐绍、孙彧回洛阳。团行至濡须,有人报告徐绍赞美中原,故召还杀之,徒其家属建安。


                            IP属地:中国香港48楼2022-03-05 18:17
                            回复

                              若上述算是陈述事实,那开篇的第一句则完全是有问题:“因余之国小,而肇建之国大。”他居然鼓吹魏是承天意而肇建,而蜀汉只是区区的汉之因余?蜀汉亡前的一年,宫中有大树无故自折,谯周上书曰:“众而大,期之会,具而授,若何复?”陈寿其后已解释:“言曹者众也,魏者大也,众而大,天下其当会也。具而授,如何复有立者乎?蜀既亡,咸以周言为验。”(见《三国志.杜琼传》)可见投降论早已在散播。
                              自费祎死后,姜维应诸葛恪之邀北伐响应开始,姜维每次的出兵,同年淮南皆有战事或司马师废帝,不能不说,姜维也是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但除了在洮西大破王经外,效益甚微,更有段谷为邓艾大败。
                              或许有鉴于此,姜维想从主动出击,变成诱敌深入冀获大利,故废除魏延开始的汉中守诸围的防御系统,改退守汉、乐二城,坚壁清野,待魏军粮尽时才反击。常璩把这事放于姜维复拜大将军后的同年。战略本身是否有价值已不重要,因为在日后的实践过程中,变成开门揖盗,让钟会如入无人之境。胡三省故评:“姜维自弃险要以开狡焉启疆之心,书此为亡蜀张本。”
                              另一方面,“相国自魏、晋以来,非复人臣之位矣”(见《宋书.百官志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是不想当,只是因为功业不够;像当年曹操进爵为魏公、魏王,也要在击败韩遂与马超等关中军、张鲁后,才得以再进一步。平诸葛诞虽是大功,但从另一角度来看,只是夺回淮南,不是开疆拓土,日后刘裕也要取得北伐的成功,始能篡晋也就是这个道理,后秦遂成踏脚石。
                              可惜辽东公孙氏已亡,故只能选择蜀汉或吴。司马昭早认为“姜维屡扰边陲,料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见《钟会传》);姜维再被邓艾破于侯和时,竟要避难至沓中,认为是机会来了,让邓艾缠姜维,钟会挥军陷汉中,直指剑阁。
                              姜维除了因得罪黄皓外,归因究底还是“维本羁旅讬国,累年攻战,功绩不立”(一再与张翼等本土反战派唱反调,连廖化也劝姜维,可见问题的严重性)。钟会曾作《檄蜀文》,就以文钦二子、唐咨、孙壹为例,大打心理战(注31);当邓艾孤军破诸葛瞻后,谯周借势劝刘禅投降。可见灭蜀的种种远因,实在淮南三叛这数年间已种下。
                              邓艾灭蜀后,司马昭马上当相国、晋公,相国府规模极大,据《宋书.百官志上》所载,长史、司马、诸曹掾属就有四十二人,涵盖东西曹、贼曹、兵曹、奏曹等十七曹,还包括中卫将军、骁骑将军这些禁卫武官;司马炎篡魏后,官员的班底就是主要来自乃父的相国府。始建五等爵就已有骑督六百余人受惠;裴秀议官制、贾充正新律、荀顗定礼制,最终宗旨还是为了篡魏及拢络大臣之用。只需等司马昭一死,司马炎自会成新皇。


                              IP属地:中国香港49楼2022-03-05 18:1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