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成都城中无所掳略，民众各安旧业，群臣多依原职高低领魏官职，各路守军接到敕令也一一归降……如此甚好。也多亏允南、令先费心了。”
“谌儿……李昭仪……尘埃落定了，这一出又是何苦呢？你们性烈，禅也拦不住……可妇人稚子又何辜……”
“黄皓？逃了就逃了吧，不过是一小人罢了，随他去吧……”
“东吴果然来趁火打劫了吗……也幸好还有罗宪在永安，当初将罗宪徙为巴东太守的主意倒不是那么坏……”
“南中霍弋……给出的归降条件是善待禅和季汉皇室？也难为他了，事到如今还对禅这无能之辈如此上心……”
“还有伯约……伯约，终究是禅负了卿。若要怨我便怨吧，降伏也好，遁走归隐也好，最好是别再回来理会我了。”
“……禅明白……我季汉满庭上下，多为忠良节烈之士。”
“事到如今，诸君……为何效忠至此？”
“罢了……禅已不是你们的皇帝了，也不要你们忠良节烈、不要你们再追随我保护我了……禅只要你们好好活下去。”
………………
“邓艾假行天子谕令，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今奉诏将邓艾拿下，押送回京等候发落！”
“伯约，为何……？”
“大人，这是姜维将军送来的密信。”
“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啊……！”
“伯约……你竟然还没有放弃……伯约……禅要拿你怎么办啊……”
“是禅疏忽了，是禅犯了大错……我怎么就没注意那邓艾册封我和璿儿是何用意？我怎么就没留心那钟会是何许人物？我怎么就没想起曹魏政局混乱？我怎么能忘了……怎么能忘了伯约他是相父的门生！”
“完了……事败矣……刘阿斗啊刘阿斗，你怎么就这么傻啊！怎么就这么糊涂啊！！你这想当然妄自菲薄的臭毛病怎么一辈子都没改掉呢！！”
………………
“把门打开！让我出去！”
“大人，不可以啊！在下奉姜大将军之命看守于此，大将军特意嘱咐我等，无论如何都务必要保护好大人 —— ”
“大人，刘禅大人 —— 陛下！！院外现在兵荒马乱，魏兵到处杀戮，很危险啊！若是陛下有什么三长两短，臣等要怎么向大将军、向我季汉先人交待 —— ”
“既然还叫朕陛下，就听朕命令开门！璿儿去得，朕去不得？你们也知道外面兵祸！伯约他还在浴血奋战，将士们还在 —— 朕连自己的家人、臣子、一方百姓都保护不了，朕又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 —— ”
“公嗣 —— 刘公嗣！！你给我清醒点！你可还记得大部分季汉臣民都还活着，可还记得罗宪、霍弋他们还在固守一方等着他们君主的下落！”
“星彩……！”
“陛下 —— 若陛下一定要出去，就让臣等随行吧！季汉亡了，臣等也无所眷恋了，此生未尝为报，至少也要让臣等护陛下周全！”
“允南……令先……！”
“你们……你们……究竟是为何！？一个个的都要这样……！”
“………好，好，禅……知道了………”
“我刘禅到最后……竟然还是个要被别人保护在怀里的阿斗……”
“苍天在上……禅何辜？苍生何辜？为何要让禅生为帝王……”
………………
“那钟会和姜维到底是都死了，邓艾听说也在半路被杀了。哈！造反生乱就该是这种下场吧。”
“我听说那些士兵切开姜维的肚腹，那家伙的胆像鸡蛋一样大！怪不得敢造反呢！……”
“那蜀国的太子，好像也被乱军杀了……”
“听说关家被庞德的后人趁机寻仇灭了满门啊……”
“蒋琬的儿子也……”
………………
“蜀旧主刘公嗣，对吧。请启程吧，吾主晋王在洛阳等候多时。”
“安阳乡侯贾公……有劳费心了，禅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

“安乐公，颇思蜀否？”
“此间乐，不思蜀。”
“人之无情，乃至于此！虽使诸葛孔明在，亦不能辅之久全，何况姜维乎？”
“陛下，为何回答不思蜀？徜彼再问，可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蜀地，乃心西悲，无日不思。晋公必放陛下归蜀矣。”
“安乐公，颇思蜀否？”
“先人坟墓，远在蜀地……乃心西悲，无日不思……”
“此语怎与郤正所教相似？”
“啊，对对对，正是他所教。”
“倒也诚实。吾无忧矣！哈哈哈哈哈哈……”
………………
“抱歉了，令先……只可惜未能早日知卿。”
“我刘禅就是这么个扶不起的阿斗。如此一来，便再不会有人效忠于禅、寄希望于禅，再不会有人想要拥护禅去兴复汉室、建立仁德之世，也再不会有人……为禅而死了。”
“如此……甚好。”
“禅……真的有些累了……”
………………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是屈子的《离骚》。”
“嗯嗯，老爷也知道呀！屈原是楚国的大英雄，即使国破家亡也志向不改……这些是我爹爹教给我的，他还教给我好多东西呢！”
“哦？还有什么，要不要跟大伯说来听听？”
“好呀好呀！爹爹还有教过我，唔……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汉虽三户，亡晋必汉！”
“……！”
“嘘……这样的话以后莫要乱讲。也莫要随便再把你爹爹的事说出来。”
“老爷，怎么了？”
“这个……今天大伯也教你一点东西好不好？”
“什么东西呀？”
“将来这世道还会有变也说不定，太平也好，离乱也罢，究竟如何大伯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记住一句话。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无论今后是怎样的时代，记住这句话……或许总会有点什么是你可以做到的事吧。”
………………
“禅还是太天真了……人心未平，眼下这一方太平，恐怕也不会长久罢。”
“我刘阿斗，果真是个终此一生一事无成的傻子。”
………………
“臣寿言：后主任贤相则为循理之君，惑阉竖则为昏暗之后，传曰“素丝无常，唯所染之”，信矣哉！礼，国君继体，逾年改元，而章武之三年，则革称建兴，考之古义，体理为违。又国不置史，注记无官，是以行事多遗，灾异靡书。诸葛亮虽达于为政，凡此之类，犹有未周焉。然经载十二而年名不易，军旅屡兴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自亮没后，兹制渐亏，优劣著矣。”
………………
“……阿斗。”
“……父皇………相父………”
“……阿斗无能……未能守住大汉基业……”
“枉费了相父一片苦心……还有子龙叔，公琰，休昭，文伟……大家都为季汉付出了一切，可我却………”
“是我太软弱……不敢坚持到底，自暴自弃，放任小人掌权……是我辜负了大家的希望，践踏了大家的理想………”
“是我害了伯约……害了思远、谌儿他们……他们为我而死，我连为他们而死都做不到………”
“……没有了……我们的季汉没有了……”
“对不起，都是孩儿的错……对不起…………”
“相父……？”
“…………呜……相父………呜呜…………”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
“……回成都吧。大家都在等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