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前线来报，马谡违丞相调度举动失宜，遭魏将张郃大破，街亭……失守了……”
………………
“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相父快起来！胜败无常，天时而已，是马谡刚愎自用才致此败，不是相父的错………”
“……陛下，臣想去太庙看看先帝。”
“相父，朕陪你去。”
………………
“臣天水姜伯约，将尽忠竭智护我大汉、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至死不渝。”
“今得将军，是我季汉之幸。”
………………
“陛下，赵云将军昨夜病逝了。”
“子龙叔……！”
“……不知不觉，光阴已流逝得如此久远了吗？子龙叔，当年长坂坡上荆州江畔，先生告诉过阿斗，阿斗还记得……”
………………
“陛下，臣请北伐。”
“可是相父，离上次北伐归来还不足一年，将士们尚未休整充分，而且相父坐未安席也太过辛苦了……”
“先帝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
………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於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以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於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好。相父，早些回来。”
………………
“相父，不要再对自己这样苛刻了……父皇他见相父这样，也会难过的。”
“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燿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幹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
………………

“已经是第四次了啊……这一次也许真的可以进取长安。相父，请一定要……”
“陛下，前线回报，诸葛丞相已撤军回返。”
“怎会如此！？前线明明接连告捷，到底发生了什么！？传朕的口谕给李都护，朕要问他！”
“陛下，李严回话，丞相伪装撤军，必是诱敌深入之计，陛下勿忧。”
“是吗……？”
………………
“……陛下。李严未能按时筹集军粮发往前线，便谎报军情迫臣班师，又欺骗陛下意图脱罪。这是他与前线的往来书信备案，请陛下过目。”
“张裔！！我与你有何冤仇，你竟要如此设局害我！你明知情却默不作声直到现在，你以为你就毫无罪过吗！？”
“李都护，这是你亲笔所书吧。”
“陛下！臣……可他………这个……臣也是想……！”
“李严贻误军机，致使北伐失利，又欺君罔上意图脱罪，其心可诛。念在你亦为父皇托孤大臣，朕便网开一面饶你性命，即日起削职为民、赶出城外，终生不得再入成都！”
“相父……张府君……？”
“来日方长，这次出师不利还有下次……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啊？朕不想看到你们这样的表情……！”
………………
“陛下，相府长史张裔病逝了。”
“……朕知道了。休昭，丧仪慰问之事，就由卿做主吧……”
………………
“相父，不用担心那些事情了，这些天政务已有蒋长史他们帮忙处理了，请好好休息……相父不把这碗药喝完，朕就不走。”
“都是相父总是操心个没完、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才会弄成这样，这叫朕如何向父皇交待？也是朕太没用了，只能干坐在那里当个衣冠皇帝，什么忙都帮不上……”
“陛下勿妄自菲薄。有陛下的一颗仁心在，季汉臣民便有追随的方向、坚持下去的理由，这已是对亮最大的帮助……如今的陛下，已是亮的依靠、也是季汉的依靠。”
“………相父……为何效忠至此？”
“先帝临终将陛下与季汉托付于亮，亮受先帝厚恩，虽万死不能相报；兴复汉室，布仁德于天下，先帝之志一刻未敢忘却。”
………………

“陛下，臣请北伐。”
“相父……能不能不要去了？北伐之事也不急于此时啊，或者另遣良将出征也好，相父身体尚未康复，又要如此焦心劳力……关兴将军、张苞将军也不在了，要是相父有失，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亮无碍，陛下勿忧。今魏据中原九州蓄养日久、季汉仅一州之地不可偏安，亮惟有此策方能搏一线生机……亮但愿竭此生之力，为我大汉、为天下苍生开一条明路。”
“………好。”
“相父，朕还会在成都等你。”
………………
“车骑将军刘琰已交付有司论罪。他因其妻胡氏在宫中停留一月，疑胡氏与陛下有染，令士卒以履殴打胡氏、后逐出家门，胡氏告之官府。”
“胡氏？她之前不是一直与其他朝臣家眷同在母后那里朝贺吗……休昭，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是好？”
“臣以为务必除之。刘琰为人素来骄奢淫逸、刻薄寡恩，身居高位毫无作为，在群臣中积怨已深，且今日之事祸及朝廷声望，若不妥善处置，恐致人心离散。”
“那就依卿说的办。相父出征在外，成都这边绝不能出任何差错让他分心。”
“还有，陛下，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这大臣妻母入宫朝庆之事最好就此作罢。”
“好。”
………………
“相父，朕昨夜梦见锦屏山倒了……朕还梦见你了，朕唤你，你只顾一直往前走，为什么不回答朕呢，为什么都不回头看一眼……？”
“相父，谯周杜琼他们言昨夜见一赤色大星，光芒有角，由东北方往西南三投再起……相父通天文，快告诉朕，这是何意……？”
“陛下，这是丞相送来的密函……丞相……丞相他………”
“伏念臣赋性拙直，遭时艰难，兴师北伐，未获全功，何期病在膏肓，命垂旦夕。伏愿陛下清心寡欲，约己爱民，达孝道於先君，布仁心於寰宇，提拔隐逸，以进贤良，屏黜奸谗，以厚风俗。臣初奉先帝，资仰於官，不自治生。今臣家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孙衣食，自有余饶。臣身在外，无别调度，随时衣食，悉仰於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盈财，以负陛下也。”
“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琬。”
“相父 ———— ！！”
………………

“陛下，杨仪于丞相临终时被授予大事，不可能反。魏延勇将，若杨仪反自可率兵击之，不必烧绝栈道。”
“………………”
“陛下……请节哀……臣知陛下事丞相如父，但今陛下已数日不朝，丞相去世朝野震动，正需要安定人心……”
“……休昭，朕……明白了。”
………………
“从今日起，季汉不再设丞相一职。相父之后，世间再无一人可胜任我大汉丞相。”
“即日进长史蒋琬为尚书令，总统国事；左将军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往督汉中；征西将军姜维为辅汉将军，封平襄侯，统诸军。”
“依丞相遗命，于汉中就地安葬，丧仪从简，文武百官皆于原地凭吊、各司其职，不得奔丧，以免自乱阵脚使贼有机可乘。”
“对东吴一切关系合议皆不作变更，但应速遣兵员益永安之守以防不测。参军右中郎将宗预，朕需要卿出使东吴，代朕向吴主孙权致意，以申盟好。”
“汉南？还有何事上奏吗？”
“吕禄、霍禹未必怀反叛之心，孝宣不好为杀臣之君，直以臣惧其逼，主畏其威，故奸萌生。亮身杖强兵，狼顾虎视，‘五大不在边’，臣常危之。今亮殒殁，盖宗族得全，西戎静息，大小为庆。”
“…………你懂什么……”
“陛、陛下！？可是 —— 难道陛下不觉得 —— ”
“……你懂相父什么……你知道相父他都做了些什么……相父如何待朕，朕如何视相父，你明白什么………”
“相父这些年……鞠躬尽瘁，为季汉献出了一生……李邈！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昔日身受相父救命之恩、又经相父提拔为安汉将军，一生未立寸功，坐而空谈，竟敢如此忘恩负义、颠倒黑白，诋毁国之栋梁！！”
“押下去……交付有司论罪，即日斩首弃市。”
“惟君体资文武，明叡笃诚，受遗讬孤，匡辅朕躬，继绝兴微，志存靖乱；爰整六师，无岁不征，神武赫然，威镇八荒，将建殊功於季汉，参伊、周之巨勋。如何不吊，事临垂克，遘疾陨丧！朕用伤悼，肝心若裂。夫崇德序功，纪行命谥，所以光昭将来，刊载不朽。今使使持节左中郎将杜琼，赠君丞相武乡侯印绶，谥君为忠武侯。魂而有灵，嘉兹宠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相父……朕今后，该怎么办啊………”
………………

“能够如此从容有度地接管政务，令众望渐服……相父用人，果然不会看错的。”
“即日进尚书令蒋琬为大将军，加行都护、假节，录尚书事。”
“公琰，日后就拜托你了。”
………………
“杨长史，这些天来，可是过得自在？”
“文伟已将你近日言行密表于朕，听说你因公琰执掌国事不满，后悔相父去世时不从魏延同反啊……”
“你素与魏延相憎，魏延一时任性不愿随军撤退，相父本已遗命不必管他，文伟、伯约他们也已将情况表奏于朕了……你却借机奏他谋反、将事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又怨憎起公琰来，是不是打算哪天也奏公琰一本说他谋反呀？你真当朕是个只知道点头的摆设吗？”
“我季汉不需要嫉贤妒能陷害忠良的大臣。即日将杨仪削职为民，徙往汉嘉郡，终生不得再入成都。”
………………
“陛下，大将军蒋琬来报，武都氐王符健携氐民四百余户投诚。”
“将他们迁往广都安置吧。听公琰说牙门将张嶷之前就预见此事了？这个人值得注意啊……休昭，预备车驾，朕想前往汶水看看情况。”
“当年相父在时，这街坊民众脸上还大多是带着笑容……”
“……父皇……相父……子龙叔……真道世事如流水，过去认识的人渐渐地都走了，这汉室复兴却仍然遥遥无期……为何如此……”
“朕不能再继续躲在别人怀里做那个长不大的阿斗了。这天子的责任，也该负起来了。”
………………

“寇难未弭，曹叡骄凶，辽东三郡苦其暴虐，遂相纠结，与之离隔。叡大兴众役，还相攻伐。曩秦之亡，胜、广首难，今有此变，斯乃天时。君其治严，总帅诸军屯住汉中，须吴举动，东西掎角，以乘其衅。”
“即日进蒋琬为大司马，开府治事，进费祎为尚书令。”
“可是陛下，昔日数次北伐，兵员辎重均损耗颇剧，百姓耕织生计目前虽尚可维持安定，但如若再征召壮丁……”
“百姓生活不易，不可索取无度……这样吧，前敬哀皇后过世不久，朕便续弦前皇后之妹星彩为后，以此为名大赦天下、发配囚徒补充兵员，总好过强征劳力。”
“也只能如此了吗……臣领旨。”
………………
“陛下，大司马蒋琬献策，秦川道险运艰、昔丞相数次出师亦不能克，不如造舟船沿汉、沔东下，取魏兴、上庸两郡，使魏首尾不能相顾。”
“众卿认为公琰此计如何？”
“臣以为此计前途难测，水路易进不易退，若得捷报尚可无虞，若不能克捷，则恐难归还。”
“是吗……失去公琰、折损主力的风险季汉无法承受，此事还是罢了。文伟，你前往汉中告知公琰，和他商议一下之后的对策。”
………………
“小人观陛下连日忧思劳心伤神，反正此等杂事也有朝臣们操心，就暂且把它们放一边吧？不如让小的为陛下广选秀女，充实后宫，也好让陛下放松放松。”
“黄皓，你又在进佞言谄媚君上！还不快滚！”
“啊！董侍中！是是是……小人知罪，小人也只是想……”
“陛下，臣以为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望陛下慎之。”
“休昭……朕明白。朕不会扩充后宫，有星彩和李昭仪她们在足矣，卿且勿忧。”
………………

“芟秽弭难，臣职是掌。自臣奉辞汉中，已经六年，臣既暗弱，加婴疾疢，规方无成，夙夜忧惨。今魏跨带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若东西并力，首尾掎角，虽未能速得如志，且当分裂蚕食，先摧其支党。然吴期二三，连不克果，俯仰惟艰，实忘寝食。辄与费祎等议，以凉州胡塞之要，进退有资，贼之所惜；且羌、胡乃心思汉如渴，又昔偏军入羌，郭淮破走，算其长短，以为事首，宜以姜维为凉州刺史。若维征行，衔持河右，臣当帅军为维镇继。今涪水陆四通，惟急是应，若东北有虞，赴之不难。”
“招安羌胡以为援军，此策倒确实可行，朕准了。只是公琰的身体不能再这样硬撑下去了……文伟，休昭，伯约，内外诸事就拜托各位帮他分担一些吧。”
“即日进费祎为大将军、录尚书事，董允以侍中守尚书令，共参国务；姜维为镇西大将军、领凉州刺史，引偏军北上协助公琰行招安羌胡之事。”
………………
“陛下！魏大将军曹爽、夏侯玄等率军十余万犯我汉中，镇北大将军王平率汉中守军于兴势与之相持！”
“陛下，臣请北上退敌。王平必不欲使贼有隙得关故而据守，然而汉中守兵不满三万，涪城诸军与之相距千里，不及时支援恐酿祸端。”
“文伟，可有把握退敌？”
“陛下勿忧，臣已有对策。只是出师拒敌之际恐无暇顾及朝中事务，只靠休昭一人的话未免……臣担心他会太累了……”
“无妨。德信如今正在朝中，此前他治理南中安抚蛮夷诸族成绩斐然，将尚书台事暂托于他应该没有问题，待卿班师回朝再恢复原职，必不使卿有后顾之忧。”
“即日进镇南大将军马忠平尚书事，暂理国务。”
“我季汉众卿皆天下英俊，皆为国之栋梁。朕，相信你们。”
………………
“休昭？脸色不太好啊，最近是没有好好睡觉吗……有何事要告诉朕？”
“臣无碍……臣获悉，黄皓昨日意欲行贿，阻碍尚书台信使向陛下报告国库收支……陛下为何不处置他？”
“黄皓也只是想让朕轻松片刻讨朕开心罢了，他这不是还没真做什么吗……你这个人也是太过认真了。不如这次就罚他两个月俸禄算了吧？”
“他今日能妨碍政务，明日便能妨碍军情急报，此等小人久留必误大事！陛下，请务必………呜……！”
“休昭！？休昭！！来人啊！快传太医 —— ！”
………………
“怎会如此！为什么都病得如此重了，却不早点告诉朕？”
“陛下，涪县来报……大司马蒋琬病逝了。”
“你说什么………！”
“公琰……休昭……为什么一个个的都非要和相父一样拼命呢！为什么啊！朕还想再多请教你们的良言……还想和你们一起去还天下太平………”
“悠悠苍天，何薄于大汉？何薄于我大汉贤良？”
………………

“……虽志虑忠纯之臣尚存颇众，可是……罢了……从即日起废除大司马一职，迁姜维为卫将军，与费祎共录尚书事。”
“文伟，进退之宜日后就仰仗你和伯约斟酌了。请务必珍重，好好照顾自己……这话就当朕是替休昭说的吧，上次汉中拒敌的事他一直很担心你。”
“至于其余朝中事务，由朕来做。届时朕有什么不明白的、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自会问卿，还望卿不吝赐教。”
………………
“陛下，凉州胡王白虎文、治无戴等率众归降。”
“知道了，让伯约去好生安抚、带他们往繁县安居。”
“陛下，汶山平康夷人叛乱。”
“知道了，交给伯约去处理吧。”
“陛下，涪陵属国夷人携民众叛乱。”
“……是近来兹制渐亏、征用过度的原因吗？若相父在，想来也不至于为夷戎诸族归心的事发愁……知道了，交给伯苗去处理吧。”
………………
“陛下，臣请北伐。”
“伯约啊，你应该知道以你目前不过万人的队伍纵使克捷亦难有有效的战果吧。”
“臣正为此事而来，臣斗胆请陛下授意费大将军、予臣士卒以出师。今贼据中原已历数十载、日益坐大，幸而因司马氏之变使朝局动荡，若不乘隙而入、待贼安逸，恐为祸不远。”
“姜将军，你有所不知，季汉外拒曹魏内安夷狄连年兴师，农务盐铁、商贾织造负荷都已是极限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止战安民、休养生息，若再起兵戈国力民生皆难以为继，亦恐为祸不远。”
“费大将军，可还记得先帝之志丞相之托！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丞相为北伐大业耗尽了一生，不出师讨贼，兴我大汉仁德之名，何以安士人之心、天下万民之心？届时纵使贼不来犯国自生变！贼据九州我仅一州，坐观愈久相差愈远，又谈何休养生息！——— ”
“可是姜将军，你可还记得丞相当年治国安邦的苦心？丞相在时，务农殖谷、立法施度，王连长史呕心沥血劳累致死方得国以富饶，又岂会像现在这样三番五次靠大赦来强充兵员，致使赏罚不明风化日下！昔大司农孟光责问祎为何姑息奸恶，祎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今将军又欲行此事耶！———”
“够了……够了！文伟，伯约，二位的苦处朕都明白了，二位皆是我季汉不可或缺的栋梁，何苦在此争执不休？”
“陛下……臣等知罪。”
“尽忠竭智，何罪之有……伯约，兵员一事朕无能为力，文伟也说明原因了，但若卿欲兴师北伐朕准了。此役不求成效但求立威，望卿万事慎重。”
“今日朝议便到此为止吧……黄皓，陪朕出去走走。”
………………

“奉宗，朕挺意外，继任侍中以来你倒未曾说过黄皓的不是。”
“宫中内侍如何安排是陛下的私事，臣不敢僭越。臣以为，董允对陛下私事事无巨细皆要过问，虽用心良苦为世之表率，但侍君之道不甚周全。”
“卿说得也是，休昭连朕扩充后宫都要管，外出巡游也要管，什么都要管，怕不是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休昭这个人，就是太过认真了，对什么事情都要较真，也不理会自己的状况合适不合适……”
“唉……罢了，时过境迁了。奉宗，朕也差不多明白为什么文伟要举荐你来继侍中之任了……卿且退下吧。”
“这么说来……要不要让小的去为陛下物色美人，好生侍奉陛下？”
“不必了，黄皓，朕答应过休昭不再扩充后宫。你若闲着没事就去打理歌舞声乐算了，朕也闷了。”
………………
“陛下，卫将军姜维来报，魏右将军夏侯霸同亲卫数人逃入我境，在阴平一带迷路，疑粮尽被困。”
“此事当真？速派一队人马前去接他来成都，朕当亲自出城相迎。”
“卿父自遇害于行伍之间，非吾先人手刃也。”
“说起来……星彩还应唤将军一声舅舅。璿儿，过来。这也是夏侯氏的子侄。”
“自黄巾以来，多少英雄豪杰、能臣良将为战乱殒命，世上又有多少人因战乱失去家人？将军如此，朕亦如此……
我季汉如此，魏吴又何尝不是如此？冤冤相报，尸横遍野，尽头又是什么呢……”
………………
“想当年相父、休昭他们尚在时，文伟还是个洒脱爱笑的人。可如今朕已许久未见卿的笑容了。”
“……臣惶恐。”
“其实朕也没有想到，自相父去后我季汉已历十四载，左右支绌、什么问题都出过，唯独这人心却一直未散。一众贤臣良将，呕心沥血前仆后继……明明这前路一直是每况愈下。”
“文伟……卿等为何效忠至此？”
“祎本身居微末，得丞相知遇之恩、陛下托国之重方及今日，纵使粉身碎骨亦无以为报；丞相素志，友人夙愿，祎虽经年未可忘怀。至于他人所思所想祎不敢妄言，然陛下仁贤爱人，兼有先帝、丞相之宏愿，想来亦当如是。”
………………
“今后维持局面会更加艰难，朕不才，恐难保诸事周全。文伟，日后就拜托你了。”
“即日起，命大将军费祎开府治事。”
………………

“又是一年岁首，这般银装素裹之景蜀中倒是少见……呜……这天稍稍有些冷了。”
“陛下稍候，小的这就去为陛下取件裘皮袍子来。”
“去吧。不知不觉间朕也已近知天命之年了，也不知此生是否还有幸得见天下太平……这战乱之世持续得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陛下！汉寿急报，大将军费祎于岁首大会上遭郭循行刺，不幸 —— ”
“你说什么！？胡言乱语！文伟怎会……不……不……！！”
………………
“……是臣失察，是臣将郭循奸贼引荐给陛下……臣还以为可接纳他可助我大汉…………”
“……文伟他……过去一直和你争论不休，制止你北伐，削减你兵员……文伟既没，便无人再能阻你执掌季汉军政……你原是魏人，郭循与你有旧，也是经你介绍而来………”
“……陛下，是怀疑臣指使郭循行刺费大将军？”
“………………”
“那就请陛下治臣死罪吧！费大将军之死臣难辞其咎，臣愿以一死谢之，只恨未能克复中原—— ”
“朕知道不是你！！朕知道你没有错……伯约，朕只是……对不起……对不起………
对了，朕想起来了……那郭循过去入朝贺寿时就屡屡想上前，又被两旁侍卫喝止……那郭循本想刺杀的不是文伟，是朕，文伟他只是………
是朕误信了那郭循……朕太傻，以为他会像你、像仲权那样，以为自己可以感化他………如果死的是朕就好了，朕这种无能之辈多一个少一个也无关紧要，总不致如今日般折了栋梁坏了大事………！”
“陛下勿出此言！陛下是一国之本、是大汉和天下人的希望，维此生还要继续辅佐陛下光复汉室……维以为，费大将军若在天有灵，也会为陛下平安而高兴的。”
“……伯约啊……”
“陛下……？”
“我们到底还要失去多少人……我们……到底还要战斗到什么时候……？”
………………
“陛下，臣请北伐。”
“伯约……还要去吗。”
“最近魏大将军司马师新亡，彼军政交接之际必生乱象，此为天赐良机，不可失之。车骑将军夏侯霸熟知魏人员部署，若乘势北上，必能令贼军措手不及。”
“………好……朕准了。朝中这边不必担心，朕会托奉宗好生支持。”
“伯约，事至如今，季汉已无路可退了。尽卿所能放手一搏吧，朕会在成都等卿的消息。”
………………

“陛下，卫将军姜维攻南安不克，现已班师。”
“知道了。传朕谕令，大赦天下，命姜维加督中外军事。”
“陛下，卫将军姜维破魏将徐质，拔河间、临洮、狄道三县之民归还。荡寇将军张嶷不幸于交战中阵亡。”
“…………知道了。封张嶷长子张瑛为西乡侯，安置民众，待姜维整顿人马之后再议。”
“陛下，卫将军姜维、车骑将军夏侯霸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经于洮西，歼敌数万人，困王经众于狄道，遭魏将陈泰破围，暂驻钟题。”
“很好………传朕谕令，大赦天下，即日拜姜维为大将军，总领军务。”
“陛下，大将军姜维与镇西将军胡济相约会合战于上邽，胡济失誓未至，姜维于段谷被魏将邓艾击破，死伤甚众，现已撤军 —— 陛下？陛下……？”
“…………朕……知道了………”
………………
“陛下……臣失职，明断不周，致此大败，有负陛下厚望，亦有负丞相重托……臣请自贬为后将军，以彰败军之罪，求陛下责罚。”
“……伯约……不必自责，胡济失誓非卿之过……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陛下莫要难过！这次出师不利还有下次，维自当重整旗鼓，下次出师一定会 —— 陛下……？”
“啊哈……‘还有下次’，没想到这话有朝一日竟会是别人来对朕说，真道是天命轮回，世事难料………罢了，罢了，退朝吧………”
………………

“……夫挽大重者，其用力苦不众，拔大艰者，其善术苦不广，且承事宗庙者，非徒求福祐，所以率民尊上也。至于四时之祀，或有不临，池苑之观，或有仍出，臣之愚滞，私不自安。夫忧责在身者，不暇尽乐，先帝之志，堂构未成，诚非尽乐之时。愿省减乐官、后宫所增造，但奉修先帝所施，下为子孙节俭之教。”
“允南这是责朕贪逸怠政啊……之前和奉宗争论北伐之事的也是他吧，时至今日还有此骨鲠之士，倒也难得……罢了，昏君就昏君吧，事至如今，以朕之弱才，纵使修身勤政又于事何补呢。”
“即日迁典学从事谯周为中散大夫，侍太子如旧。”
………………
“文然，朕接到军中奏表……卿对伯约心生嫌隙，酒后多有傲弄之辞，没错吧。”
“朕知道，段谷之失以来对伯约心生嫌隙的又岂止卿一人，几乎朝野上下皆是如此……但他仍是录尚书事朝廷重臣，自数十年前以来始终为我季汉前途赴汤蹈火，又岂是能肆意轻慢折辱的，只因他曾是魏人吗？伯约领兵是朕任命的，北伐也是朕的授意，众卿不如直接来怪朕、说朕有眼无珠好了，何故在此争执谩骂惹朝内不和呢！”
“朕读过卿的《季汉辅臣赞》……太遗憾了，卿原本明明知道我季汉满朝多为忠良的……”
“即日将射声校尉杨戏革职为民，以儆效尤。”
“今复姜维大将军职，愿勿推辞。”
………………

“……够了，既然今日众卿也无计可出，那就退朝吧。黄皓，去把剩下那些事打发了，稍后陪朕出宫巡游。”
“看看这街头巷尾，房屋商铺都空了一半有余……‘入其朝不闻直言，经其野民有菜色’，这东吴使臣所言倒也不假。
还记得朕年轻时，相父治理这季汉，路不拾遗、强不侵弱，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却变成了这副光景……为何如此……”
“小人以为，是姜维穷兵黩武连年兴师才致使国内如此破败，累得陛下伤心、群臣百姓也怨声载道，陛下何不撤了那姜维的大将军职务另择人选？”
“伯约亦只是想为季汉之名立证罢了，此非伯约之过……
……大概是因为朕是个昏君吧。明明有相父，有公琰、休昭、文伟他们，有满朝的忠正贤良，却非但不能兴仁德之世，连治下这一方百姓都被拖累受苦……朕……没有资格去争夺这天下。”
“陛下，您这是……？”
“……黄皓，读相父的出师表给朕听听。”
………………
“今追谥故将军关羽为壮缪侯，故将军张飞为桓侯，故将军马超为威侯，故将军庞统为靖侯，故将军黄忠为刚侯，以彰先人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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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宦人黄皓以职权之便玩弄朝政，谗言惑主，朝中群臣曲意逢迎，为祸已深！臣斗胆请陛下明断，诛此奸佞为国除害！”
“那黄皓只不过是个小人，不足为虑，过去休昭也经常这样责骂他，伯约又何必挂怀呢。黄皓，还不快过来向伯约道歉。”
“陛下您 —— 是是是……小人知罪，小的该死，大将军大人有大量，就看在陛下面上饶过小人一码吧……”
“……切……！算了……陛下，臣请北伐。”
“卿且自便。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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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追谥故将军赵云为顺平侯，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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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姜维率部出侯和，为魏将邓艾击败，还驻沓中，请命留守于沓中屯田以待时机。”
“……伯约这大概也是不再相信朕会帮他了……罢了，屯田戍边也好，朕准了。”
“臣等以为，姜维累战无功，玩众黩旅，致使国库空虚民怨沸腾。臣请除姜维大将军一职，收回其兵权，改立右将军阎宇为大将军。”
“出师不利只因天时，非伯约之过。伯约乃荷国栋梁，思远稍安，此事休要再议。”
“伯约，反正季汉之军大半在卿手中……卿本魏人，若是当真不信朕了，不如就率众投了魏算了。总好过死抱着眼下这个大烂摊子，也好早日替朕做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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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朕还有一事当做。”
“今诏令为故丞相、忠武侯诸葛亮立庙于沔阳，四时享祭。”
“陛下？当年诸葛丞相去世之初就有不少人请命为丞相立庙，彼时朝议认为此举不合礼制、有悖君臣伦常，史上无此先例，陛下也一直不准，为何事到如今又……？”
“朕只是觉得，如果不趁现在还来得及……”
“陛下……？”
“……不，没什么。相父值得像古之圣贤一样被百姓们永世铭记，就是这样。”
“……即便礼崩乐坏，汉祚不永……朕的相父，曾支撑起季汉的人们，也定要为这天下苍生永世铭记。至于刘禅这个昏君……就算了吧。”
“相父……禅坚持不下去了……季汉……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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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钟会治兵关中，欲规进取，宜并遣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安关口、阴平桥头以防未然。”
“陛下勿慌，这必是那姜维害怕陛下降罪、意欲争功才耸人听闻。小的前日已征巫祝请山神占卜，山神言敌军终不自致，再过十年这天下都将归陛下，陛下又有何忧？”
“哈，这天下都将归朕……黄皓，你倒会安慰人。”
“哪里哪里，小人只是想要陛下展颜欢笑。只要陛下能开心快乐，小人别无他愿。”
“罢了……季汉已是一副名存实亡的空壳，除了人心什么都没有了，这魏军早点来晚点来又有何区别呢。巫祝之言？也好，就当是交给天意来裁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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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邓艾率军抄阴平小道闯入关内，距成都已不足百里！”
“陛下！绵竹失守了，卫将军诸葛瞻全军覆没，诸葛瞻父子……已经殉国……邓艾军将我军阵亡将士尸首堆叠成墙，在营外叫阵……”
“陛下！城外各地百姓皆惊慌失措、四散逃往山林，官兵不能禁止！”
“南中七郡尚有霍弋镇守，地势险阻易守难攻，不如往投南中再从长计议！……”
“南中本属蛮夷多次反叛，之前为养兵北伐连年征调已经生怨，见到我等势穷来投必定会再叛！东吴与我季汉本为盟友，不如投了东吴吧！……”
“世间没有寄人篱下还能做天子的，而且如今天下局势魏可以吞灭吴、吴不能吞灭魏，与其投吴又被魏攻灭受辱两次，不如受辱一次降了魏！……”
“……朕知道了……众卿稍安勿躁，容朕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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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远……朕都做了些什么……？”
“思远，朕好生羡慕你啊……可以一死了之全忠义之节，不必应付接下来的状况、也不至于造成太多糟糕的后果，到泉下见相父亦可无愧，多好……”
“父皇……相父……禅大概真的是个**吧？若至泉下，大概也无颜再去见你们了吧？”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勿以善小……”
“……去传光禄大夫谯周来见朕，朕有事要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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