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生物学中,直觉与反直觉的力量对比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达尔文的进化论,是生物学中开天辟地的反直觉理论。在著名的钟表匠辩论中,神创论者洋洋自得的雄辩(Paley主教:“我们看见地上有一个精致的怀表,自然能肯定某处一定有一个钟表匠!”),首先是一个蹩脚的比喻,然后不过是一个粗浅短视的人类直觉。如果放到现代物理学那种气氛中来看,连认真驳斥的价值都没有。然而这种直觉式的大脑当机,却能跟进化论翻翻滚滚地斗上一百多年。直到今天,仍然妨碍大众在生物学上入门,仍然堂而皇之披上科学的外衣来反科学(随便在这个小组扫几眼标题就知道我不是在夸张),仍然有少数严肃的学者在掉进相同的直觉陷阱(Fred Hoyle,天文学家和数学家:“生命起源于地球的概率就像大风吹过机械垃圾场组装出一架波音747的概率”。这句话被各种神棍肆无忌惮地篡改,主语直接变成了“进化论”。实际上Hoyle并不反对进化论原则,只是在概率计算上有异议,从而认为地球生命必然有地外来源,才有时间来满足他的概率计算结果。他的领域是生命起源)。这篇文章的主题不是跟神棍叫板,所以这里先放下神棍们,到第五部分我们再引入相关的神棍来取笑。
并不是说,科学家就不会被直觉蒙蔽。前面曾提到,伟大、反直觉天才如爱因斯坦,也曾连挖三个直觉的大坑。只是在生物学中,直觉理论的顽固性来得特别的强,而对反直觉理论的接受来得特别的艰难,不管大众和专业领域都是如此。进化论之初,内部就曾有一场直觉与反直觉的大争论,即是拉马克的用进废退学说和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学说。在那个对遗传的物质细节一无所知的年代,用进废退理论的描述来得如此自然。“长颈鹿需要吃高处的叶子,伸着伸着脖子就变长了”,直到我上小学《自然》的时候,我的老师仍然是这么讲的!近两百年之后都还是这样,可想而知达尔文主义在初生年代的四面楚歌。话说回来,即使艰深繁杂如生物学,仍然是科学。科学的伟大就在于在科学的竞技场中,我们可以肯定真理必胜,即使前面被拍倒一百次,走上一千个曲折。人生中其他的事情,不管是政治、感情、事业还是道德正义,我们都不能打这样的包票。这也是科学对我的终极吸引力。
这篇文章要介绍的化学渗透理论,就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反直觉”生物学发现,虽然它并不为公众熟知。这里所说的直觉,并非一般常识,已经是二十世纪生物学家和化学家中非常精深的理论直觉了。然而当直觉走入死胡同时,一个“怪异”程度不下于相对论或者进化论的新理论蹦了出来。它在初期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以及它最后的辉煌成功,都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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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后的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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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并非全部原创,其中有大量数据、理论和史料来自于英国生物化学家、科普作家 Nick Lane的著作 Oxygen 和 Mitochondria。这两本书都是非常好的科普读物,可惜没有中译本。大致引用了他1/3,自己发挥了1/3,以及扯远了1/3。特此声明和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