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吧 关注:4,927贴子:68,011
  • 11回复贴,共1

马孟龙:汉简《功令》所见雁门郡、代郡、定襄郡建置沿革(二)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汉初无定襄郡
《汉志》定襄郡自注“高帝置”。《水经·河水注》曰:“定襄郡,汉高帝六年置”。[22]全祖望《郡国分命讹失》梳理定襄郡建置沿革:
(定襄郡)故属秦太原、雁门二郡。高帝六年分置(见《水经注》),属代国。景帝后以边郡收。属并州。[23]
————————————————————————————————
《水经·河水注》称高帝六年置定襄郡,而《汉书·高帝纪》六年春正月壬子“以云中、雁门、代郡五十三县立兄宜信侯喜为代王”并未提及定襄郡。王国维《汉郡考》力证《汉志》注记郡国沿革之“高帝置”多不可信,定襄郡即其一:
定襄一郡,若为高帝所置,则其时当属代国。案高帝封兄仲于代,王云中、代、雁门三郡;后封子恒,王太原、代、雁门三郡,皆无定襄。《史记》举汉郡,亦但计云中以西,而定襄则在其东。则定襄非高帝郡也。[24]


IP属地:北京1楼2024-03-29 17:55回复
    王国维以高帝六年、十一年封置代王刘仲、刘恒皆未出现“定襄郡”,认为定襄郡绝非高帝所置。不过,周振鹤却不这么认为:
    诏书所谓“代之云中以西为云中郡”,说明高帝十一年将云中郡分成两半,云中县以西部分为新云中郡,属汉;东部则属刘恒代国,当置为定襄郡。事情本来十分清楚,但王国维氏未注意到高帝诏书这句话,其《汉郡考》断言“至江夏……定襄十郡尤可证其非高帝置”。其实云中郡东部既归代国,若不置郡,则需并入雁门。二者必居其一。并入雁门之事无征,当然是置为代国支郡定襄无疑。[25]
    ——————————————————————————
    周先生认为诏书“代之云中以西为云中郡”之意为分云中郡为二,云中县以西为云中郡,云中县以东为定襄郡,此为高帝十一年置定襄郡之“确证”,王国维因未能理解文意而得出错误结论。周先生的意见影响很大,被很多学者采信。[26]


    IP属地:北京2楼2024-03-30 00:38
    回复
      不过,郑宗贤对周先生上述看法提出强烈质疑。他称:
      (诏书)行文未曾交待“云中”的概念是“云中郡”或“云中县”,周氏便迳自判读为“云中县以西”,而无视云中县的东北方还有北舆、武泉、原阳等县(三县为《秩律》云中郡属县—笔者按),似乎解读方式不能涵括全局。况且云中以东和以西的政区原本是否就在一起,合成代国的云中郡境,该诏书的语气并不明显,与周氏所欲反驳的说法,同属冒险的推测。[27]
      郑氏并不认同周先生对诏书的解读方式,若周先生的解读不正确,则没有汉高帝置定襄郡的证据。郑宗贤的意见是“定襄郡的设置时间、来源存疑;惟定襄郡割自云中郡的可能性不高,是较肯定的事”。即否认定襄郡为汉高帝置郡,但其不明其始置年代。


      IP属地:北京3楼2024-03-30 00:39
      回复
        前人对汉高帝是否置定襄郡存在较大分歧,究竟孰是孰非?笔者认为,司马迁《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所叙高帝十二年末郡国形势对于理解这一问题至关重要:
        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唯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馀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辽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大行左转,度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穀、泗,薄会稽,为梁、楚、淮南、长沙国,皆外接於胡、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僭於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28]


        IP属地:北京4楼2024-03-30 00:39
        回复
          这段描述中,司马迁表述郡国分界除了以常山、太行、河、济、九嶷等自然山川外,还使用当时的郡级政区作为参照,计有“自雁门、太原以东”“自陈以西”(以上为王国范围表述);“自江陵以西”“北自云中至陇西”(以上为汉廷直辖区域表述)四处。这些表述所呈现的地域范围,均包括所提及的郡级政区。如“自陈以西”所指即从淮阳国(国都陈县)以西皆为王国范围;如“自江陵以西”所指即南郡(郡治江陵)以西皆为汉廷直辖区域范围。再来看司马迁对北部边&郡国分界的描述,称王国区域为“自雁门、太原以东”,汉廷直辖区域为“北自云中至陇西”,这表明雁门郡构成了王国区域北部边&的西界,而云中郡构成了汉廷直辖区域北部边&的东界。定襄郡位于云中郡、雁门郡之间,司马迁的叙述完全无视定襄郡的存在,是不应有的失误。倘若当时存在定襄郡,司马迁叙述燕、代国范围时,应作“自定襄、太原以东”,不应作“自雁门、太原以东”,这表明高帝末年不存在定襄郡。


          IP属地:北京5楼2024-03-30 00:40
          回复
            正是基于上述考虑,笔者《西汉侯国地理》所附西汉初年郡国示意图中没有标绘定襄郡。至于定襄郡的置年,笔者推测在汉武帝元朔三、四年间。其理由是史籍没有武帝以前关于定襄郡的任何记录,而且《汉书·武帝纪》记载元朔三年夏,匈奴袭扰代地时,仅提及代、雁门二郡,也无定襄郡。定襄郡之名首次出现于《武帝纪》元朔四年“夏,匈奴入代、定襄、上郡,&&数千人”。[29]结合这一现象,定襄郡的设置应在元朔年间,是汉武帝夺取“河南地”后对北部边疆政区调整的结果。[30]


            IP属地:北京6楼2024-03-30 00:41
            回复
              公允地讲,笔者上述意见主要基于对《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序的分析,属逻辑推理;提出定襄郡之置在汉武帝元朔三、四年之间,也主要采取“默证”法,同样存在一定风险。而《功令》三条令文的发现,对于认识定襄郡始置年代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IP属地:北京7楼2024-03-30 00:41
              回复
                《功令》“五十三”、“八十七”、“百二”乃是对与匈奴接壤汉郡之官吏迁调和功劳折算的具体规定,反映的是汉文帝元年至二年二月的行政建制。令文罗列与匈奴接壤汉郡为陇西、北地、上郡、云中、雁门、代郡,而无定襄郡。若当时存在定襄郡,同属“边郡”的定襄郡一定要出现在令文中。三条令文皆无定襄郡,可以排除抄手因疏失而遗漏定襄郡的可能。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文帝初年无定襄郡的建置。王国维称《汉志》定襄郡“高帝置”注记有误,汉高帝时期没有定襄郡的意见是正确的。郑宗贤对《高帝纪》高帝十一年代国封置诏书的理解也大致可信。三条令文表明,直至文帝二年仍无定襄郡,定襄郡的置年在文帝二年之后。至于定襄郡置年是否如笔者所推测,在武帝元朔三年、四年之间,只能期待日后新出土文献的检验。


                IP属地:北京8楼2024-03-30 00:42
                回复
                  张家山336号汉墓竹简《功令》的发现,验证了王国维有关《汉志》定襄郡注记“高帝置”不可信的判断。上世纪末,周振鹤曾指出《汉志》郡国沿革注记20条“高帝置”,唯有清河、豫章、桂阳、武陵、广汉、定襄6条可信。[31]本世纪公布的秦汉出土文献表明,清河郡、武陵郡乃秦郡,[32]汉高后初年无广汉郡,[33]汉武帝初年无桂阳郡。[34]现在《功令》又表明汉文帝初年无定襄郡,则《汉志》郡国注记“高帝置”,唯有豫章郡尚未推翻。笔者最近撰文考证,豫章郡为秦郡。[35]如此则《汉志》郡国注记“高帝置”无一可信,不应成为日后研究西汉郡级政区的依据。


                  IP属地:北京9楼2024-03-30 00:44
                  回复
                    上世纪初秦汉出土文献的陆续发现,极大改变了秦汉史研究的格局。而本世纪初,以张家山汉简247号汉墓竹简的公布为开端,大量载录汉初政区建制出土文献的披露,为历史地理学界重新认识西汉政区建置沿革提供了重要机遇。此次张家山336号汉墓竹简《功令》的公布,再次提供了丰富的汉文帝初年政区建制信息。本文仅以雁门郡、代郡、定襄郡建置沿革为例,揭示了《功令》在汉代郡级政区建制研究上的学术价值。《功令》其实还包含许多县、道、侯邑、陵园奉邑等县级政区的建制信息,提供了许多文献缺载的全新认知。相信未来对《功令》政区建制信息的发掘,仍有许多工作有待开展。


                    IP属地:北京10楼2024-03-30 00:44
                    回复
                      [22] 〔清〕杨守敬、熊会贞疏,段熙仲点校,陈桥驿复校《水经注疏》卷三,江苏古籍出版社19&&年,第238页。
                      [23] 〔清〕全祖望:《汉书地理志稽疑》卷二,朱铸禹:《全祖望集汇集校注》,第2514页。
                      [24] 王国维:《汉郡考》,《观堂集林》卷十二,第547页。
                      [25] 周振鹤:《西汉政区地理》,第73页。
                      [26] 如辛德勇便以周振鹤上述意见为基础,考订汉初云中郡、九原郡并立,各辖数县之地。
                      [27] 郑宗贤:《国境之北:西汉云中郡的政区变迁蠡测》,《兴大历史学报》第21期,2009年。
                      [28] 《史记》卷一七《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第801-802页。


                      IP属地:北京11楼2024-03-30 00:50
                      回复
                        [29] 《汉书》卷六《武帝纪》,第171页。
                        [30] 拙著:《西汉侯国地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201-202页;《西汉侯国地理(修订本)》,第197-198页。
                        [31] 周振鹤:《汉郡再考》,《学腊一十九》,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55-72页。
                        [32] 王伟:《秦玺印封泥职官地理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344页;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里耶发掘报告》,岳麓书社2007年,第181页。
                        [33] 拙文:《西汉广汉郡置年考辨—兼谈犍为郡置年》,《四川文物》2019年第3期。
                        [34] 宋少华:《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所见年代、疆域锁议》,《出土文献研究》第二十辑,中西书局2021年,第285-317页。
                        [35] 拙文:《汉初豫章郡考》,待刊。


                        IP属地:北京12楼2024-03-30 00:5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