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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换楼】云之凡‹古风·奇幻·仙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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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广东1楼2019-06-07 23:24回复
    第一章
    三月,锦州城柳絮纷飞,萧索了一冬的枯景也逐渐有了返春之势。
    云初嫌马车里头燃的檀香熏得眼皮沉,便吩咐丫鬟琉璃到“沉香阁”去买几味醒神的香。马车停在巷子的拐角处,她用手抚着额,阖眼养神。
    一道嚣张凌厉的声音忽然传来:“……这是我的地盘,你还真是胆儿肥了敢上这儿来乞讨,看我不打死你!”
    云初蹙了蹙眉头,抬手拂开帘子。
    不远处的巷子里,几个人高马大的乞丐正围殴着一个人。其中一个对着另一个尖嘴猴腮,颇有头头风范的乞丐谄媚道:“头儿,与其打死他,不如把他卖进‘百草轩’,还能换个几两银子花花。”
    “百草轩”是锦州城里知名的小倌馆儿,和青楼一样都是皮肉买卖。不一样的是里头没有姑娘,只有男宠。
    那头头一听,嫌弃地笑了起来,声音粗噶难听:“哈哈哈哈,就他那肮脏模样,就算是把他绑上人大爷的床,没准还会被踹下去!”
    岂料,此话一出,方才还瘫倒在地的瘦弱身影猛地跳了起来,对着那乞丐头头便挥去一拳,但力道不足,人没打成,自己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啊——”他嘶哑愤怒的声音绝望地响起。
    回答他的,又是一番拳打脚踢。
    “他娘的,居然敢打我?!给我把他往死里打!”
    瘦弱的少年像破布一样被踢来甩去,却愣是不发一声。
    云初观着这一切,面上平静无波,心下却起了波澜,于是掀帘走下马车。
    “住手。”温雅的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他们都能听清。
    乞丐们纷纷停下手脚,向发声处看去,瞬间都怔住了。
    突然出现的蒙纱女子冷冷的看着他们:“放开他,***。”
    几个乞丐纷纷从怔愣中回过神来。那女子的目光清寒如冰,观之便如坠寒潭,心下竟无端生出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我不说第二遍。”女子又道。
    虽说仍存不服,但看她风韵别致,气度不凡的模样,头头心想定是哪家的富贵小姐,不会好惹也不敢纠缠,便带头跑了。
    待他们连推带搡呼啦啦全散了后,巷子里只剩下了云初和那个瘦弱的小乞丐。
    瘫在地上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毫无生气如死尸一般。一阵风夹着春寒席卷入巷,他艰难地抬起头,静静的与她对视着。墨玉般的眼眸不掺一丝杂质,却有空洞的死寂。
    云初正欲转身离去,一道嘶哑微弱的声音却绊住了她:“你……愿意带我走吗?”
    恍然间,她蓦地想起了那言犹在耳的话——
    “你愿意跟我走吗?”
    云初俯视他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见状,他脸上不易察觉的浮起了几分笑意。刹那间,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仿佛注入了生气,光华流转,璀璨盎然。
    ******
    云初看着桌边香炉上繁复的花纹,正出着神。琉璃愤然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那些人也太残忍了!大夫说那孩子浑身上下都是伤。”
    她神色淡淡的,也不意外,被那样折腾,一身伤是意料之内:“你去看看他梳洗完了没有,把他带过来。”
    “是。”
    过了许久,人仍是没来。云初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这丫头,怎么回事?她只得自己找过去。
    厢房的门开着,看来已经梳洗完毕。
    “琉璃,让你带人过来,怎么这么磨蹭?”她边说边踏进房间,掀开珠帘看向里间。
    倚窗而望的人闻声转过了身,一袭蓝衣如秋水明净,被春寒未消的和风带得翩然而起。面容如玉,剑眉星目。当他墨玉般的眸子落到云初身上时,嘴角微勾,泛起一丝笑意,刹那间,仿佛春明万物百媚生。
    同方才的小乞丐判若两人。


    IP属地:广东2楼2019-06-07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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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名字?”云初呷了口茶,看着面前静默而立的少年。
      他微愣了下,摇了摇头。
      “你是忘了,还是不愿说?”
      他抿了抿唇,跪下道:“我既然跟了小姐,便是您的人,还请小姐赐名。”
      “起来。”云初丢下这句话。他愣了下,迟疑的起了身,“既然知道你是我的人,便得明白我不喜欢别人跪我。”
      “……是。”
      “我不兴给别人取名字,你从前叫什么今后就叫什么。留在霓坊后,让琉璃带你熟悉坊中生意,教你如何打理,不可懒惰。”
      “谢小姐。”
      见他还在跟前杵着,云初问:“你还有什么事?”
      他眼中藏着欲言又止的情绪,道:“小姐,你为何……不问我的来历?”
      云初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你从前如何,与我并无干系。你只需安分呆在霓坊做事便好。”
      他颔下首:“明白了。”
      对于他,云初不是没有怀疑。但若真有隐情,也不指望能在他嘴里听出什么真实情况来。更何况,她也并不关心,反正晾他也折腾不上天。
      云初正欲起身回房时,却被他的声音绊住了:“……小姐。”
      她回过头,看着站在原地垂着脑袋有些局促的少年,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道:“我……我叫知凡。”
      ******
      知凡很快就上手了坊里的大小事务,且驾轻就熟。小小年纪,便这般资质,琉璃也笑说不用再请伙计了。
      云初刚走进账房,便看到了正在桌边记账的知凡。虽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但当他认真起来时,举手投足间便会流露出历事的稳重,那些属于少年的青涩也会尽数敛去。
      此时的他微垂着眼,窗外的日光投洒在他身上,薄如蝉翼的外衫便泛起莹莹光泽,颇有些出尘飘渺的味道。
      “这些日子生意如何?”让他接手后,云初索性撂了担子,只偶尔了解一下情况。
      闻言,他抬起头来,眼中泛起笑意:“这几日赵府和王府都下了五百两的单子,霍府更是下了千两……其他卖给普通百姓的收成暂且不计,我们坊里的收入都十分可观。”说到这儿,他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符合年龄的轻松疏朗。
      “嗯,前些日子的账目理清了吗,有多少开支?”
      “理清了,坊里近日来开支不算大。算上衣料成本和平日的开销,月余下来,不过八百两。”他眼中的自信与得意之色十分明显。
      云初不禁弯了下嘴角,分明还是个孩子模样,怎的偏到琉璃嘴里便成了性子沉闷寡言的小老头儿了呢?


      IP属地:广东3楼2019-06-07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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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净水湖面上,冰雪早已尽数消融,园子里的枯槁枝桠已冒出点点新绿,青嫩通翠,让人看了便生舒畅之意。清晨白雾未去,贮水而立的湖心亭立在烟波浩渺中,几重素纱随风翻起,恍惚间以为误入仙境,使得亭中人也欲乘风而去一般。
        离亭中人愈近,知凡的脚步就放得愈轻。云初在案几上提笔勾画着什么,嘴唇微微抿着,十分认真的模样,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到来。知凡没说话,连呼吸也放缓,生怕惊扰了她。
        虽已入春,但天儿还是微带寒意的,云初只随意着了件月白锦袍,款式奇特,既非罗裙也非男衫,简洁松垮,颇有些独特潇洒之意。许是方起的缘故,她的头发并未规整打理,只用一枚青木簪子斜斜绾起,几绺青丝落在腮旁,随风轻扬,端的是别致潇洒的意态风流。
        知凡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披风,有些迟疑。这是琉璃大清早出门前吩咐让他拿来的,说小姐有个只要兴起就会出门随意寻个地方画花样子的癖好,连衣裳也不会好好穿。眼见着被褥里没了人,料想着小姐这癖好又犯了,知道知凡要拿账目给云初过目,自己手头上又有急事,就让他赶紧将御寒的披风送过去。
        “你来了?”
        云初忽然出声,把知凡吓了一跳:“……是,我是来送账本的。”
        “放那儿吧。”云初头也不抬道。
        “是。”知凡依言而行,却没有立刻离去,他低头看了看披风,道,“小姐,天儿寒,我给你拿了件披风……”
        “披上。”
        知凡一时未反应过来:“啊?”
        “我抽不开手,你帮我披上。”云初的语气淡然无波。
        知凡怔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她的意思。他踌躇了下,脸有些微微发热。但还是拿了披风走上前去。
        云初身量修长,却有几分羸弱,清风带起宽衣广袖,如谪仙一般。知凡拿着披风为她小心披上,因着没系扣子,只虚披着,好几次都滑落肩头。知凡有些急了,云初一直平静无澜的表情有了丝波动,“噗嗤”一下笑了。
        云初放下画笔,拢过披风系上扣子,笑道:“傻孩子。”
        清晨的天儿分明还是柔和甚至犹带着晦涩的,知凡却觉得那笑容明亮得有些晃眼,坦然澄澈地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来,看看这花样子描得如何?”
        宣纸上是几笔青灰夹杂着新绿勾勒而就的花纹,素雅简洁,清新别致,正衬枯木逢春之景。
        知凡目光中流露出赞赏。
        云初笑得眉眼弯弯,颇为嘚瑟的小模样:“好看吧?”
        “好看!”知凡点头道,“小姐,这是我们霓坊的春衫新样式吗?”
        “嗯,等我润色好了,就又得劳你去选衣料赶制了。”云初道,“不过同我们有衣料买卖的王老板是个难缠的客商,恐怕你应付不得。”
        “小姐放心,我自有法子。”
        “也是,我听琉璃说了。你上次和赵孙俩掌柜谈生意,他们当你年纪轻便不放在眼里。可你后来竟把他们说得一愣一愣的,连回口的余地都没有。”云初揶揄,“你小小年纪就这般了不得,我都要考虑加你月钱了。”
        知凡有些腼腆的垂下了视线:“小姐觉得我有用便好。”


        IP属地:广东4楼2019-06-07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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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近晌午,霓坊来了客。
          厅里点了檀香,烟雾氤氲顺着雕花架冉冉升起,又腾腾散开来,平添了几分静谧。梨木椅上坐着一抹袅娜的倩影,正轻抿朱唇品着茶。
          “祁霜,许久未见你光顾小店,今儿怎么想着来了?”云初重新理了发髻才走出来。
          云初虽是商人,却不善交际,霍祁霜算是外客里唯一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了。
          面前的倩影闻声抬起头来,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一举一动仪态万方,端的是个秀丽高贵的大家小姐作派,可云初深知她骨子里实则泼辣大胆。
          “云老板,谁不知您日理万机啊,怎敢轻易来打扰。”
          云初笑:“不过一介闲人野商,算不得日理万机。”
          这时,霍祁霜看到了跟在后头的知凡,道:“我早就听说霓坊近日收了个能干的新伙计,哪儿还需要你这大当家的出面劳累啊。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新伙计的模样会这么俊俏。”语罢,还对云初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云初无奈:“都快嫁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无遮无拦。”
          “说起这个……”霍祁霜拿出了一张请柬递过去,“我的大喜日子可少不了你。”
          “即将出阁的新妇不是不能总出门吗?这东西派人送来就好,何必亲自走一趟呢。”云初话虽如此,心下还是暖意融融的。
          “今后过门了,忙着侍奉公婆丈夫,哪儿还得空顾你。本是有心来一趟,现下我倒是讨嫌了。”霍祁霜故作不满道,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话风顿转,“你与其说我,不如自己先注意下吧。”
          “什么意思?”
          “近日来好几名闺阁女子接连失踪,闹得人心惶惶,衙门的捕快都查不出蛛丝马迹。你总是外出理账看货,身边也从不请护卫,若是被歹人盯上了该如何是好?”
          云初不甚在意的样子:“你别杞人忧天了,先顾好自个儿的婚事才是正经。”
          “你这脾气怎么这么轴呢!”霍祁霜气极,“若真出事儿了,你就没地儿哭了!”
          眼见着霍祁霜的爆脾气又要收不住,云初忙不迭安抚:“行行行,我自己会小心的。没见着有了知凡后,我这段时间都没出去了吗?你好事将近,别为我坏了心情。”
          临别时,霍祁霜还是放心不下,对着知凡连连叮嘱:“你家小姐身边就你一个男仆,可得好好护着她啊。”
          云初失笑:“知凡还是个孩子呢。”
          霍祁霜瞪了她一眼:“孩子?都到十七八可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哪门子的孩子?”
          ******
          北风乱,夜未央。深山老林中,天地一片萧瑟。
          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迎风立于石崖上,他负手而立,宽大的衣袍迎风鼓起,飘然若仙者。
          “咻咻咻”,一个敏捷的黑影乘风穿过黑压压的山林,最后悄然单膝跪于老者身边。
          “师父。”是一个低沉却显清润的少年嗓音。
          “你方才来时,定是气不足沉于丹田,所以气息有些紊乱,这让我觉察到的动静可不小。”老者仍望着远方夜空,缓缓道。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说罢,他抬起了脸,隐于黑暗中的面容显现于空山月光下。面若冠玉,朱唇剑眉,眼尾微挑,内蕴刚毅,只是眉眼间尚显青涩,是个极白净俊俏的少年。
          “可有何动静?”
          “一切正常,并无异样。”少年顿了顿,又道,“经这些日子的观察,徒儿觉察不出她身上有半分妖气,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
          “哼。”老者冷嗤,“锦州城妖气罩顶,却难寻其踪。那琴师被下了解语咒,不可能会说谎。霓坊里藏着的,定然就是那作恶的女妖,只不过道行高深,敛尽污浊戾气罢了。这女妖道行不浅,还需观察一番,探其弱处。”
          少年沉默了半晌,终是应下:“是。”


          IP属地:广东5楼2019-06-07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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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夜深如水,仿佛坠入了汹涌的黑色漩涡,刺骨的冰寒瞬间侵上五脏六腑。清冷的月光洒入室内,床榻上的少年苍白着脸,眉头紧锁。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划过双眸。他支撑不住,“啪!”的一声摔在了凉地上。身下冰凉的触感更加剧了他体内难耐的灼热,不到一柱香的工夫,皮肤上有青色的经脉暴起,像无数条蜿蜒的小虫游移在下,触手滚烫,如暗地隐伏的岩浆。
            他痛苦地瘫在地上抽搐着,汗如雨下,却紧咬牙关愣是不发出一点声音。皎洁如昼的月色下,他蜷缩成了一团,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足均已爬满青筋,模样可怖……
            耳边仿佛有潮汐袭上,又退下。意识被深深魇住,浑身无力,动弹不得。迷蒙间,似乎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
            ——知凡,别睡懒觉了,快……
            ——嘘,别扰了他。
            ——可是……
            ——今儿你陪我去就好,走吧。
            ……
            知凡挣扎醒来时,屋内已经重归寂静。春日虫鸣鸟叫,一切静默安宁。知凡心头却像是被挑起了火星,慢慢腾腾荜拨作响,挠得人心焦不已。他强忍着五脏六腑的余痛,撑着虚脱无力的身子,匆匆收拾一番,跑出门去。
            云初方在马车里坐稳,窗帘子就被掀了起来。
            “小姐,对不住,我起晚了。”
            声音沙哑气息不稳,云初只当他是跑喘了气儿:“无事,快上来吧。”
            待看到知凡的那一刻,云初吓了一跳。
            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关切道:“莫不是病了?先回去歇着,我让琉璃给你请个大夫。”
            清软微凉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覆上额前,知凡怔了怔,回过神时,眼中落入的是她眉头微蹙的焦急模样。
            云初风轻云淡的样子他见过,慵懒浅笑的样子他也见过,即使是被客商尖酸刁难,她也总是波澜不惊,喜怒不显。
            现下这般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云初见他怔愣不应,眉头越蹙越深。就在她想掀帘唤琉璃的时候,知凡小心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姐,我无碍。”
            “你别逞强。”
            “我没有逞强。”知凡看着她眉宇间的浅壑,忍下了想伸手抚平的冲动,移开了视线,“只不过是夜里睡得晚了些,稍显疲惫,既不头疼也不脑热,我没有罢工的理由。”
            云初失笑:“你尽管偷懒,我不扣你月钱。”
            知凡却还是纹丝未动。
            云初叹了口气,她未尝不明白知凡在犟什么,即使已经安顿了好一阵子,但这样的孩子总会有些敏感,做事也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惹人厌。
            在确认了他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外,其他并无大碍,云初也就随了他的意,让琉璃留在坊中。
            与其让他惴惴难安,不如不再勉强。
            云初单手撑着下颔假寐,周身安静地只剩下哒哒的马蹄,还有清晨方起铺子的支楞声。他们并非头次一同呆在马车里,知凡却有些坐立难安,也不知是为的什么。
            挣扎许久,他偷眼瞧去。
            许是今日要谈买卖的缘故,琉璃给云初梳了一个随云髻,更添几分端庄典雅,仪态万方。轻扫淡妆的峨眉下,双目轻阖,白玉的耳坠随着马车轻晃在脸颊旁,流转着淡淡的光影。
            就在知凡看得出神时,忽然落入了一双净水星眸中。墨玉般的眼睛里有微怔的神色一闪而过,继而染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瞧什么呢?”
            知凡回过神后,羞赧的低下头,一时间支吾无言。
            云初也不追问,而是饶有兴致地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忽然间,她叫停了车夫,戴上面纱,走下马车。
            这里并非谈生意的地方,而是一座茶楼。


            IP属地:广东6楼2019-06-07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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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凡疑惑的看向她,云初面纱上露出的双眸眉眼弯弯,心情似乎极好:“谈生意前得先填饱肚子。”
              知凡忙婉拒:“小姐,不必为了我耽误赴约,不过一顿早膳,不吃也无妨。”
              云初道:“梁掌柜谈生意总会迟半个时辰,不会来不及的。”
              “可若是……”
              “若是有意外,我替你担着。”语罢,云初径直走了进去。
              许是阳光愈亮的缘故,知凡望着晨光下走进熙攘人群的背影,心头也有些暖融融的,犹带着恍惚的欣然。
              临窗的隔间内,精致可口的茶点已经上桌。任诱人的香味四溢,知凡仍静默而坐。
              云初没忍住,出声道:“你怎么不吃啊?”
              “我在等小姐。”
              “这可都是为你点的,我已经用过早膳了。”云初呷了一口茶,“快吃吧。”
              知凡犹豫半晌,才动了筷子。不一会儿,他蓦地抬眼,却撞上了云初直勾勾盯着茶点未收回的目光。
              云初有些尴尬,佯装镇定转头看向窗外。
              “小姐。”
              “嗯?”
              “我吃不完的。”
              “嗯。”
              “琉璃不在。”
              “嗯……”
              “我不会告诉她你过食了。”
              云初回过头,对上了知凡隐含笑意的眼。虽有被他看穿的淡淡尴尬,语气却是一如平素的不甚在意:“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用几样好了。”
              看着面前女子白嫩的腮帮翕动,眼眸晶亮,如小兔嚼食的样子,知凡心底悄无声息地塌陷了一方,平日里对她既敬畏又审度的复杂心绪仿佛消然于无。
              愈发明亮的日光寸寸攀上红木桌面,静静流转着悠然绵长。
              ******
              马车拐过一处街巷,云初又叫停了。她把一个包裹递给知凡:“里头有处植了杨柳的人家,你把这个交给他们。”
              包袱内叮铛碰响,显然是金银物什。知凡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却没多言,依吩咐而行。
              临走前,云初又道:“告诉他们,是左公子给的。”
              这处街巷破落陈旧,种植杨柳的院落只此一家,十分好找。门板上拉环腐朽,知凡只能屈指轻敲。
              不一会儿,门开了。
              约莫十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看了他一眼,就扯开了嗓子:“娘,娘!来客了!”
              一个头戴绾巾的妇人匆匆而出,见到知凡,她愣了一下,道:“这位公子是?”
              知凡将包裹递给她:“这是左公子令我转赠的。”
              闻言,妇人嘴里不住谢着左大恩人,听上去,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受此恩惠了。
              最后,知凡拎着妇人强塞进怀的一篮子鸡蛋上了马车。
              见状,云初笑了:“你可没有琉璃派头硬,上次他们非要回赠几只鸡鸭,都被她从墙头上扔回去了。”
              “前些日子钱掌柜招募集资要给入城的流民送衣赠食,小姐参与便好,这样亲自送上门岂不麻烦?”
              “商人无往不利,我可不指望他们那些花里胡哨的表面工夫能落实得有多好。与其花那冤枉钱,不如亲历亲为来得实在。”
              知凡犹豫了半晌,终道:“左公子……是谁?”
              云初面上犹存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滞,目光变得有些飘忽:“不过一个虚设的名号罢了。”
              知凡没有错过她不自在时总会轻揪裙裾的手,但他没有追问,垂下了眼静坐着。此时,集市上已热闹非凡,人声交错的嘈杂透过车帘子传进来,沁人的清风仿佛静止了,无端端惹人烦躁。


              IP属地:广东7楼2019-06-07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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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由知凡亲自把食物端进云初的房间了。再过数十日便是霍家大小姐的大喜日子,云初一直在赶制送给她的贺礼,从描花样到选衣料,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接连几日把自己锁在屋里头折腾,连饭都顾不得好好吃。
                “小姐,该吃午膳了。”知凡推开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正皱着眉伏案描画的云初。
                她似乎自起床伊始就没有好好打理过发髻,只用青木簪子随意绾起,松垮凌乱,但在知凡眼中,怎么瞧,小姐都是美的。
                云初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小八眉轻蹙,薄唇抿起,活活皱成了个白生生的小包子模样。
                知凡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这下反倒引得云初看向了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知凡极力抑着笑意,换上正经神色道,“已至午时,该用膳了。”
                “唔……”云初敷衍的应着,目光却又重新落在了画纸上。
                知凡将食盒放下后,凑近去看。书案上平铺叠放着许多图稿,形形色色,各式各样。
                “你觉着罗裙好些还是月华裙好些?”云初拿起两张图稿问道。
                知凡端详了下,道:“眼下正值春日,轻薄柔软的罗裙俏丽清爽,极适合闺阁女子。而月华裙素雅端然,精巧别致,为待嫁女子首选。”
                云初眼睛蓦地一亮:“言之有理,我都愁半天了,你这下倒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那可以用膳了吗?”
                “当然!”云初笑得眉眼弯弯,很是高兴的样子。
                人前虽冷静淡然,私底下却总是孩子脾性,无论是欢欣还是苦恼,都简单直接地全然不见半分霓坊大当家的影子。
                吃饱喝足了的云初却没有放人走,而是以云老板的身份消了知凡的活儿,把他留在房中。不为别的,只为了能随时询问他的意见。谁叫她总会在多样选择面前失了雷厉风行,多了优柔寡断。
                月华裙系属画裙,不是用染料简单扎染而成,而是在折成数十下细褶的裙裾上,每褶各用一色,轻描淡绘而就。色雅而淡,风动色如月华。
                云初精心调制了几十种不同的色彩搭配,绘出各式花纹。知凡在身旁坐观,但看着看着就有些恍惚,目光不由自主的从图稿画纸流转而上,越过走动描摹的笔尖,越过妥帖握着笔杆的纤手,越过轻薄春衫掩映下的一截雪白小臂,越过她优美的脖颈和精巧的下颔……忽然间,只是松松绾着发髻的青木簪子抽离脱落。
                春风入户,猝然倾泻的发丝随之扬起缠绕双眸,馨香沁脾,知凡怔住了。云初的青丝拂面不过短短一瞬,他却觉得充盈了整个悠长的午后。
                “知凡,知凡?”
                “……嗯?”知凡蓦然反应过来时有懊恼涌上心头,生怕云初察觉到了他方才呆傻又失礼的样子。
                “我手脏,你帮我把头发绾一绾,随意就好。”
                这是云初第二次因无暇顾及让他帮这样的忙,知凡踌躇的时间却比上一次长了,毕竟男子给女子绾发会有着别样的意味。他有些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这时,一绺发丝从耳根处松落,她皱了皱眉,微撅起嘴巴吹了一口气。当发丝被撩起却又重新落至眼前时,她威胁道:“再愣着我就扣你工钱!”
                云老板不高兴了。


                IP属地:广东8楼2019-06-07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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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凡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有对她所谓恐吓的啼笑皆非,有些许无措的羞涩,也有惊喜的欣然,总之,感觉并不坏。当云初的青丝滑至掌中时,知凡的心微微一动,如被小猫爪子轻挠了一下,转瞬即逝的勾人痒意,却徒留心头空荡。
                  短短几个时辰,稍纵即逝。
                  当知凡拿着云初指定的布匹回到房中时,看到她已经枕着落日余晖伏案睡着了。明知已近酉时,却不想扰了她,拿起薄被轻轻覆在她的背上,动作极轻极柔。
                  云初睡着的样子很安稳很恬淡,自然上扬的嘴角仿佛带着笑意,偶有清风扬起发丝,也折腾不醒深眠的仙子。鬼使神差的,知凡愈靠愈近,每近一寸,鼻间萦绕的清香便愈发浓郁,他的目光也愈发深邃恍惚……
                  这时,忽有敲门声响起:“小姐,该用膳了。”
                  ******
                  自那日起,知凡总是在前头坐看生意,什么都一手包揽,忙得脚不沾地。即使迎头撞上云初,也只是匆匆问好后便落荒而逃。当云初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时,发现知凡看向她的目光中似乎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冷静淡定和隐隐的审度。
                  是夜,知凡记下最后一笔账,揉了揉眼睛,吹灭烛火,燃起照明的风灯。刚出门,却看到了在长廊上候着的云初。黑暗中,她的双眸莹润晶亮,他垂下眼,不敢坦然对视。
                  沉默了半晌,还是他开了口:“小姐,你怎么还不歇息?”
                  “明日我要赴喜宴,你同我去。”
                  “可……霓坊没人看着。”
                  闻言,云初轻哼了声:“是霍小姐非要请你的,爱去不去。”语罢,转身走了。
                  她快步离去的背影,颇有些孩子气模样。知凡不禁笑了,可当嘴角微弯起时却又被苦涩生生压下。
                  清醒自持,这是师父送给他的四个字。
                  可现如今,他似乎已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深渊。


                  IP属地:广东9楼2019-06-07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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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点开截图即可看到完整内容,共两张)



                    IP属地:广东15楼2019-06-08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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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循着那丝气息,云初一头扎入了黑压压的山林。此时已乌金西沉,山风四面八方袭来,搅乱一片黑暗混沌。
                      她暗自清明神识,顿觉萦绕在鼻翼间的几缕气息愈发强烈。长袖翻飞,脚下生风,在山林里快速穿梭着。俄顷,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红影在斜前方若隐若现。
                      “咯咯咯咯……”一时间,整个山林都充斥着女子娇俏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响亮,直欲撩拨蛊惑着人心。
                      云初手腕一抖,袖中三尺素绫便向前方女子伸展袭去。却见她灵活一闪,顺带飞跃到了一旁的树枝上。
                      “这位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她慵懒的倚靠在树上,幽幽问道。
                      云初看着眼前鬓发高绾,红颜盛装的“霍祁霜”,眼中冰寒愈冷:“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闻言,眼前的女子笑颜绽放,又咯咯笑起来。
                      “咯咯咯……我没听错吧,姐姐与我乃同道中人,何必多管闲事?难道……姐姐也喜欢收集‘美人皮’?桃夭可喜欢收集着玩儿呢,就是太容易腐烂了……”她的语气顿转低落,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诶,姐姐,你身上这皮相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你就行行好,把这个新娘子留给我嘛,她可不如你美,你留着也无甚用处,就给了桃夭嘛……”此番话说来,“霍祁霜”娇嗔的神态尽显,让人好不怜爱。
                      云初冷冷的望着她:“说完了?说完了就把她交予我。你从前害了多少女子我均不追究,只是这回我碰上了就由不得你再为所欲为。小小桃花精道行不过短短几百年,修成女体已是不易。此时正值春消立夏,桃花凋敝之时,你自忖能敌得过我么?”
                      此时,桃夭已收了那副笑嘻嘻的神情:“这位姐姐,我知你有不浅的道行,既为同类,又何苦为难我这小妖呢?”说着,她身形一闪,飞离了那棵大树,向山林更深处掠去。
                      云初紧追其后,袖中的素绫婉若游龙般直向桃夭袭去。那桃夭起初还能灵活躲避,但渐渐的便有些力不从心。她吃力的隐于树后,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这般你便无力抵抗,快将她交予我,莫要以卵击石!”
                      “能给我个理由么?”她眼中是云初意料外的不屈与倔强,不似一般小妖那样惊恐张皇。
                      对着这样的目光,云初有一瞬的愣神,桃夭趁她恍惚之际又飞身逃开。
                      回过神来的云初心念电转间忽然想到此时已费了不少时间,怕是要误了时辰。顿时心下一凛,不再与之纠缠,默念出诀,手持几片竹叶朝桃夭袭去。
                      “啊——”惨叫声惊起隐入丛中的夜鸦,呜啦呜啦叫着挥翅飞出山林。
                      云初赶上前,见霍祁霜倒在地上,前方一抹粉色的身影摇晃不稳,吃力地向山林深处逃去。
                      不过片刻工夫,云初扶着已昏过去的霍祁霜来到了喜房外。
                      正在门前焦急等待着的莺儿又惊又喜又担忧:“小姐回来了……云老板,我家小姐怎么了?!”
                      “先勿多言,快把她扶进去。”
                      将霍祁霜放至喜床上,云初并拢食指与中指,指腹贴在她额上,闭目默念清心咒。渐渐的,她的额头上有金色光晕逐现又隐去。
                      云初睁开眼:“好了,过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醒来。”
                      当她转过身时,看到莺儿怔怔的站在一旁,眼中惊诧万分,难以置信:“你……”
                      未等她说完,云初就朝着她的面儿上轻一挥袖。霎时,莺儿的目光迷离起来。
                      “记住,今晚万事顺遂,霍小姐没出事,你也未见过我。”
                      ……
                      走出喜房,云初蹙起眉头,忍下翻涌的气血,疾步走到了一处廊桥歇下。为了安然蛰伏于凡世,她封锁住自己的灵脉已至五载,方才贸然冲破锁符使出灵力,多少会遭受些反噬。
                      调息半晌后,云初却没离开,而是望着廊桥下的湖水怔怔发愣。那将她引出来的琴音仿佛犹在耳畔纠缠,直扰得心口发涩胀疼,不知是自己魔怔了,还是……他真的回来了。
                      廊桥顶下缀了串串宫灯,投下的暗影在桥板上晃悠摇曳。忽有端着酒水的丫鬟路过,云初出声把她叫住了。


                      IP属地:广东18楼2019-06-08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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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凡找到云初的时候,按捺在心头的焦急和担忧顿消,只余无奈和叹息。
                        湖边草间歪歪扭扭地落了两只绣花鞋,不远处,水声清泠,坐在岸边的身影摇摇晃晃几欲跌倒。
                        眼看着云初的身子要往一旁歪去,知凡立刻奔上前将她扶住。刹那间,温香软玉入怀,清冽的气息盈满鼻间,直勾得他满脸发热,红云拂面。
                        云初“咦?”了一声,仰起脸看着知凡。在廊桥宫灯的照映下,她如玉白净的面颊上透着两抹红晕,吐纳的气息间夹杂着浓郁的酒香。知凡看着她不甚清明的懵懂鹿眸,又瞧了瞧搁在手边的酒壶,心下了然。
                        “小姐,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家。”说着,就要把她浸在水中的双足抬起。
                        怎料,云初不干了。直扑腾着水花闹着不愿意,像个耍赖的皮孩子。
                        “玩水会着凉的。”知凡轻声哄着,“我们穿上鞋子好不好?”
                        “我不!”云初答得十分干脆且理直气壮。
                        知凡明白和她说再多也无用,索性直接上手。只轻告一声“得罪”,便一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手垫在她的双膝下。不顾云初咿咿呀呀直叫唤,微一使劲儿,就将她抱离了岸边。在寻好一个干净平整处正欲放下时,云初却不愿意撒手了,她眼睛亮亮的仿佛很是兴奋。但只要知凡想松手,她就蹙起小八眉,一副委委屈屈的无辜样子。
                        “要玩儿……”她眼中写满了祈求和希冀。
                        许是现在的云初不同于往日,知凡心下虽还是紧张生涩的,但没有了那么多不敢造次的敬畏和犹豫。
                        他柔声道:“好,等穿上鞋袜再玩儿。”
                        她听话的放手了。
                        云初的天足莹白如玉,纤巧精致,令知凡不知不觉便屏住了呼吸,万分仔细地小心对待。
                        乖巧安静地看着知凡为自己穿好鞋袜后,云初就跃跃欲试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知凡失笑,忍不住伸出手,方触到她柔嫩滚烫的面颊时,却触电般收了回去。他抿了抿唇,极力摒弃心里的杂念,打横抱起了云初。
                        怕被太多闲杂旁人看到,他特意挑了条偏道走。得偿所愿的云初却在他怀中东拱西拱的,没一刻能安分下来。
                        知凡以为她不舒服,遂安抚道:“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等会儿我们就能到。”
                        岂料,云初又不乐意了,双手搂紧了知凡的脖子,脑袋也不住往里蹭着。
                        “你不想坐马车?”
                        云初点了点头。
                        知凡叹息:“好吧。”状似无奈,他嘴角的笑意却满溢地压制不住。
                        云初柔嫩的脸蛋熨帖在他脖颈处,仿佛也将那滚烫传了过来,烧得知凡心头发热。这时,怀中的小脑袋动了动,忽然,有柔软微凉覆上了他的唇角。
                        知凡愣住了,连脚步也停了下来。那一记吻轻巧地仿佛只是有蝶翼扑棱而过,却将他的心海搅得天翻地覆。
                        他低下头,看着云初。她眼中仍是迷醉的懵懂和混沌,知凡有些失落,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云初的语调带着醉人的软糯:“知道呀……”
                        “我是谁?”知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什么。
                        “凡凡呀~”
                        ……
                        已至亥时,出了山庄后的知凡又特意挑了偏道走。除了偶有沿街的灯火照明,冷清得不见行人踪迹。怀中的云初已经沉沉睡去,呼吸清浅挠在他的心口。
                        周边分明是冷清空寂的,可在他眼中,一切似乎都变得柔和安宁起来。
                        长长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他不知道还能这样走多久,也不知下一刻会是平稳大道,还是怒涛深渊。
                        可一派平静安宁下,往往会藏着居心叵测的蛰伏。
                        当知凡看到不远处的身影时,脚步骤停,双手不禁搂紧了云初。
                        “……师父。”


                        IP属地:广东19楼2019-06-08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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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渐渐出落了些许少年青涩的眉眼,但稚气满满的粉嫩脸庞还是会让人心痒痒的想欺负一番。于是她真就这么做了,毫不犹豫地在他粉嘟嘟的面颊上“吧唧”了一口。
                          被欺负的小孩儿霎时红了脸,说不上是生气还是不生气,高兴还是不高。但似乎,并不排斥。
                          他纠结无比地看着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啼笑皆非,忽然发现逗小孩儿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当然知道啦,你是凡凡嘛……”
                          天幕微揭,晨光方至。
                          云初醒来的时候还有阵恍惚,怔看帷帐半晌,才坐起来。忽然听到有人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门。
                          她以为是琉璃,遂问道:“什么时辰了?”
                          半晌,无人应答。
                          她转过头去,却看到了垂首而立局促不安的知凡。
                          云初沉吟了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襟口微松露出的好一片雪肤景色,顿时恍悟,遂也不自在起来,立刻拉高了被褥,吩咐他退下。闻言,知凡如获大赦般放下水盆毛巾后就逃也似地出去了。
                          云初虽有上千年道行,心智却开得晚。即便深谙人情世故,在七情六欲上却仍有些混沌不解,行事也较为洒脱,自然不会在乎太多普通闺阁女子忌讳的东西。
                          可知凡不一样,若非琉璃还没回来,他恨不得一天都不在她眼前晃,也不知道自己在她眼中会不会是个混账的登徒子。
                          昨夜的种种,云初没问起,知凡自然也不会回答。无论是那个迷醉不清的轻吻,还是师父突然的出现,都让他有些摸不清云初的心思。
                          不知她是否记得酒后的事情,也不知她是否察觉到了师父的存在。
                          她看上去虽淡然随意又纯净通透,却更像虚无缥缈的流云,触碰不及,也无法看清。
                          知凡也渐渐看不懂自己了,昨夜的情形若是重来一遍,自己还会不顾师父难看的脸色仍旧把云初护在怀里,嘴上搪塞他时机未到吗?
                          诚然,看到师父的那一刻,这些天来陷入的旖旎梦境仿佛全然消散。
                          作为一名猎妖师,他仍旧不想彻底承认自己已经迷了心智。
                          ******
                          自那日起,城内不再有女子失踪,一度的人心惶惶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只有云初知道,缘由是何。
                          但平静的日子总不长久。
                          落翠山下,司马山庄。
                          一片白绸丧布围绕,透着冷肃苍白的颓丧之气。云初走下马车,身后跟着同样一身素衣的琉璃,踏进了往日富丽繁华此时却颓靡萧索的司马府。
                          前日清晨,府中人发现平素早起的司马老爷快至晌午仍不唤人进来服侍,生怕有什么问题,管家忙进去查看,才发现他已气绝多时。一时间,司马府内上下大为哀恸。因司马毅过世时并无痛苦之色,且寿值晚年,是为喜丧。司马毅的长子——司马昱,扛起了府中的一切事务安排,广布报丧,大摆丧宴。
                          虽是喜丧,却仍旧不乏嘴碎之人。
                          “唉,这司马家是怎么回事儿?前些日子刚娶了个新媳妇儿,现在老子就直接没了。我看呐,是那新妇八字太硬……”
                          路人的喁喁细语让云初眼中的神色沉了沉,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祁霜现在是何处境。
                          司马府内,人们皆着素服。忙里忙外的下人一副哀恸之色,也不知他们这是撑了多久,脸都快哭丧僵了。
                          灵堂内,司马昱和霍祁霜披麻戴孝跪在一侧。
                          “有客到~一鞠躬,二鞠躬,家属答礼……”随着主丧人的唱和声,云初接过家丁递过来的香,礼节性地俯了俯身,司马昱也带领着众家眷磕头。
                          “节哀顺变。”云初对仍是新婚的小夫妻低声道。
                          转身出去时经过司马毅的棺木,那股避无可避的异样气息让云初蹙起了眉头。喜宴那日她便看出了司马毅为妖所惑,命不久矣。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除了桃夭,定然另有妖迹。
                          拐过一处楼阁,云初忽然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越过枝桠庭柱,捕捉到了不远处楼亭之中一位身着红衣锦裙的女子,在一片素色白衣中煞是扎眼。
                          “小姐,那是司马家的三夫人梅蕊,你盯着人家做什么?”
                          “她竟这样打扮。”
                          “听说司马老爷生前极为宠爱这位梅夫人,养得她的性子离经叛道目中无人,此番行径也不稀奇。不过,她今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了……”
                          鼻间早已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梅之气,云初忽然想起了那晚挥之不去的梅林清香,神情顿时变幻莫测起来。


                          IP属地:广东20楼2019-06-08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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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入了夏的锦州城阴晴不定,前半日分明还是艳阳高照,过了晌午,天边却有肥厚的云层乌沉沉压下。不多会儿,亭台楼阁就被笼罩进了迅疾猛烈的雨幕中。
                            琉璃和知凡一大早到绣娘家采购花样子去了,眼看雨越下越大,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云初索性给坊中的伙计放了半日假,暂时歇业。
                            窗外雷雨轰鸣,扰得她辗转难眠,只得卧在小榻上,拿着书卷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页。
                            忽然间,挂在屋内的悬铃响了。
                            这是她请工匠做的机关,以便无人在坊中照看时能知晓门外来了客。
                            无人可唤,她只得爬起身,穿过一条长长的花弄,来到大门前。
                            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温和莹润的眸子,他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怀中抱琴,气质清雅如修竹。
                            看到她后,便轻轻笑起来,凤眸微挑。
                            这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云初,我回来了。”
                            ******
                            赶回坊中时,已日近西斜,知凡浑身上下都湿了个透。
                            “快些回房换下湿衣裳,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琉璃道。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邪门儿日子,回程时被大雨堵了路不说,马车轱辘还陷入了泥泞里,愣是折腾了好久才能重新上路。她倒是还好,只是和车夫一起推马车的知凡,就狼狈得不行了。
                            他伸手抚上衣襟口,顿了一会儿,还是放了下来。
                            “怎么了?”琉璃似乎有所察觉。
                            知凡摇了摇头:“没什么。”
                            院中的花草绿木被这场雨打得七零八落,看得琉璃直心疼。当俩人走至主厅时,脚步霎时顿住。
                            正低头布菜的云初抬起眼看到他们后,笑道:“回来了?收拾好就过来吃饭吧。”
                            已是掌灯时分,主厅里昏黄的烛火晕开暖光。桌上是最简单不过的家常饭菜,桌下是一对浅笑细语的年轻男女。
                            挽起袖子布菜盛饭,眼角眉梢间氤氲着平实温暖的烟火气息。
                            这样的云初,他们第一次见。
                            知凡只觉得胸口那件硬邦邦的物什瞬间变得滚烫而锋利,堪堪要将他的心口灼热刺伤。
                            回房后的知凡,没有再出来。
                            “他人呢?”云初问道。
                            “知凡说他累了,就不出来了。”琉璃回答。
                            “哦。”云初低头嚼着米饭,却似乎有些食之无味了。
                            知凡脱下衣裳时,拿出了那根一直放在怀中的白玉簪子。这是今天跟着琉璃去首饰铺时看到的。莹润通透,洁净无瑕的白玉让他一下便想到了云初。
                            明明知道这是不可为之,明明知道自己不敢不会也不能送出去,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趁琉璃出去的空当花了整个月月钱将它买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到热气腾腾的水面上自己狼狈的脸,思绪不可控制地就牵扯到了方才在主厅看到的那个男子。
                            自己多狼狈,那人就多端方贵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想到主厅里他们相视而笑的一幕就觉得烦躁不已,谁都不想理会。
                            甚至,也不想看到她。
                            他索性将头扎入水中,感官闭绝,欲把所有凡尘杂事抛至脑后。
                            “我是猎妖师。”
                            他心中一字一句强调着。


                            IP属地:广东21楼2019-06-08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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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初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见到他。
                              七年了,她以为他早已在世间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里安居成家,过着平凡和乐的生活。
                              那时,他还是个方及弱冠的少年。在山中竹林日日抚琴,引起了她的注意。
                              许是个性自由随意的缘故,她在法术修炼上并不狂热,也不着急,连山中的老石怪也常说她懒。所以身为竹妖的她即便修成了女体,长发仍间杂着青翠嫩绿的竹叶,若是细瞧,就能发现异样。
                              不知从何时起,她便日日盼着他来。每当他的琴音又起,她就会化作人形隐在几株竹子后静默聆听。
                              那天,当他落下最后一个琴音,却迟迟没有离去。她也呆在原地一直看着他,没有离开。
                              “出来吧。”他忽然出声道。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好听。
                              可当下却让她心头一颤,只缩了缩脑袋,极力隐藏着自己。
                              “我知道一直有人在旁听我的琴音,我想见见你。”
                              她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再强求,于是抱着琴走了。
                              自那日起,她回去后就一直潜心修炼,只为把自己化成更接近凡人的模样。
                              当她重新回到那个地方时,已是一个月后了。
                              山中只剩竹叶沙沙虫鸣鸟叫,再也没有了那熟悉的琴声。
                              刹那间,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修炼失去了所有意义。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他们的生命在机缘巧合下有过小小的交集,却终究不是一路人。
                              就在她要失望而归时,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角熟悉的青衫。
                              她抬起头,看到了暌违许久的他。
                              她一直都是远远观望的,从没看清过他的样子。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他长得这般好看。
                              温和的笑意在他清朗俊秀的眉眼间缓缓晕开。
                              “姑娘,我等你好久了。”
                              从此后,他仍是日日来,她也再未缺席。
                              她知道了他是礼乐世家的公子,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左连云。
                              但他从未询问过她的身份,只是问过一次她的名字,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没有名字。
                              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问道:“你喜欢我的名字吗?”
                              她不知道他忽然问这话是何意,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名字好听什么样的名字不好听,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今后我唤你‘云初’好不好?”
                              “为什么?”她心智方开,对什么都抱着极强的好奇。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最美的际遇。”
                              她仍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被他目光中的深邃纠缠地心头微颤。
                              从此后,她便拥有了一个和他一样嵌着“云”字的名。
                              后来有一天,他出现时,身边没有带着琴。他说,他要随家人迁往京城,怕是再也不能来了。
                              她心中深掩着不舍,却什么也没说。
                              她的乖巧安静让他眼神一黯,踟蹰了一会儿后,终是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闻言,她心下一颤,她没有想过他会问出这样的话。从前就没少听老石怪说起人妖相恋的悲剧故事,她向来谨小慎微,也不知若是跟他走了,会不会像话本子那样被人拆穿自己的身份,受众人唾弃,会不会连累他,害了他。
                              于是,她摇了摇头。
                              毕竟少年心性,无论多温和的性子,他也会生气又失望,直接拂袖而去。
                              她怔怔地呆在原地,站了一夜。
                              翌日,发间露水未干,就直接飞奔下了山。
                              她不敢和老石怪亲自告别,因为她的担忧犹在,她怕自己会成为老石怪口中下一个悲剧话本故事的主人公。
                              一入集市,她就懵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人。
                              她小心翼翼的观望着,一句话也不敢和人多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也不知寻摸了多久,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教过她识字,所以她认得上头匾额的“左府”二字。
                              但是,已经人去楼空,再无踪迹。
                              她也没有再回到山里,而是下了决心要找到他。
                              于是,红尘万丈,独自闯。
                              在她渐渐学会在凡间立足时,也终于见到了他。
                              记得那是个恻恻轻寒剪剪风的春日,粉桃盛放,柳梢初开。许久未见的他似乎已经褪去了少年青涩,愈发成熟。
                              在寻找他的日子里,她常常想起他温柔的眉眼。
                              而今,那里头的柔情蜜意却全是为了别人盛开。
                              在看到他将一朵花簪别上那个女子的耳鬓旁时,她眼中的希冀顿时消散成灰。
                              她想,自己也许是老石怪口中最没用的妖精了吧。和其他开启了轰轰烈烈情爱故事的妖精不同,自己的一切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不曾想,他却回来了。
                              已过七年,他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妖。
                              即使这些年来,她已经把自己磨成了波澜不惊的沉稳性子。但每每想起他,想起那些事,心头就总是酸涩难忍,夜不能寐。
                              可是,当面对面再见的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心底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也许是时间冲淡了一切,抑或是明白了这么多年来,早已物是人非,当初留在记忆中的青涩悸动放至眼前也成为了轻松笑略的过往云烟。
                              “云初。”
                              “怎么了?”她收回看向庭院深处的目光。
                              “那个知凡,是你什么时候收回坊中的?”
                              “不久,年初的时候。”
                              “你啊,单纯的性子还是没变。”
                              “什么意思?”
                              左连云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养了头白眼狼。”
                              云初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她知道自己对知凡并非知根知底,但仍是下意识地回驳道:“他是我的人,他什么样,我自然清楚。”
                              闻言,左连云莫名笑了下,望向她的眼中蕴着苦涩,却什么也没说。


                              IP属地:广东22楼2019-06-08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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