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合肥新城之役

(庐州)府为淮右噤喉,江南唇齿。自大江而北出,得合肥,则可以西问申、蔡,北向徐、寿,而争胜于中原;中原得合肥,则扼江南之吭而拊其背矣。三国时,吴人尝力争之。魏主睿曰:先帝东置合肥,南守襄阳,西固祁山,贼来辄破之于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争也。盖终吴之世,曾不能得淮南尺寸地,以合肥为魏守也。《读史方舆纪要.南直八.庐州府条》
淮南一直是南北双方力争之地,对江左政权来说,更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所以赤壁战后,孙权累累出兵,率十万之众(含号称)也有三次之多(赤壁战后、逍遙津、234年)。另一方面,如何固守合肥(寿春屏障),遂成魏无法回避的问题,都督扬州的满宠因此建议,把城向西北迁移三十里,远离岸边,让吴军无法发挥其水师优势。满宠说新城有奇险可依,沒错,因为满宠亲身示范,设伏袭孙权。
合肥以西,是大別山脉东端的隆起地带,皖西山地,主峰天柱山等都在一千米以上;合肥以东张八岭一带,散佈著老嘉山、琅琊山等。山谷中有施水与肥水,合肥可以说是座落在这南北狭窄通道的必经之路。
合肥已从当初刘馥任刺史时的州治,沦为要塞。遗址已被掘出,在合肥市西十五公里的鸡鸣山东麓,坐落在连绵起伏的岗地顶部。城是由十几个连绵不绝的土墩组成的,呈不规则长方形,四周筑有夯打的土城墙,南北城墙长约420米,东西墙长约210米;原城设有四座城门,即城西一门(城门宽约8—10米)、东面有二门(城门宽约9—12米),城南北两边没有留门道;环城墙内侧发现有一条宽30—50米、深2.8米左右的低凹地带。
城內有出土铜铁箭镞的铸造作坊;出土遗物中,除建筑材料和日用陶器外,最多的是兵器,铁镞和礌石在地层中随处可见。故城虽小但坚固、驻兵不用太多,因为就算四面围城,轮更猛攻,也只能是在一公里多的范围內进攻,所以注定诸葛恪的二十万,不能全数投入。
世事冥冥中自有主宰似的,数个月前的东关之败,又影响了合肥新城之役的结果,因为直接变更了合肥新城的主帅:张特。牙门将张特,本在镇东将军诸葛诞处任职,但他对张特不满意,更打算送还给(中)护军。正值东关战后,毋丘俭和诸葛诞对换防区,张特的上司也换人了。毋丘俭其后使张特守合肥新城。
毋丘俭、文钦请战,已採纳虞松建议的司马师,当然反对,认为先暂避其锋,且城小而固可以放心。遂命诸将高垒,待其锐气消亡。在寿春的主帅司马孚,如实执行并制止二人的速击,说:“进攻者,借人之力以为功,且当诈巧,不可力争。”
围城期间,守军曾派刘整突围传递消息,但为吴军所获,审讯期间以活命为条件,欲图取城中消息,但为他义拒,并大骂:“死狗,死了此心吧!我死也是魏国鬼,绝不苟且偷生,要杀就杀吧。”除了这句再无他话;又有士兵郑像出城传消息,仍为诸葛恪所获,吴军用计欲诱使他对城上说:“魏大军已还洛阳,不如早降。”但换来的只是一句:“援军已在附近,兄弟们努力!”郑像视在他口旁之刀如无物(见《齐王纪》,毋丘俭的上书)。诸葛恪本想借俘虏打击守军士气,怎料落得和马超一样的下场,因俘虏阎温也是借机激励守军(见《三国志.阎温传》)。
张特与乐方等三军,众有三千人,吏兵因疾病及战死者过半。诸葛恪起土山急攻,城将陷时,张特只好用一招诈降计,对吴军说:“吾等已无力再战;魏科法规定:被攻过百日而无救援者,虽降,但家人不用连坐受罚(曹魏士家要委质于后方)。我等已被围九十多天了,城中四千多驻军,死伤过半,余下的不欲降。若我回城会调查愿降人数,明天会送上名单,现请先收下我的印绶,以为凭证。”
毋丘俭日后回忆时称:“淮南将士,冲锋履刃,昼夜相守,勤瘁百日,死者涂地,自魏有军已来,为难苦甚,莫过于此。”大概就是这情形,但《罪状司马师表》可能有水份,夸大魏军之苦,以示司马师事后的封赏不公。
诸葛恪听后,虽然沒收下官绶,但停止进攻,以为再多等几天,就能完成孙权也沒办成的大事。但事与愿违,张特回城后不是搞降者调查,而是连夜拆屋取材,把墻缺补了两层。明天就在城上大喊:“我等誓死与城共存亡!”诸葛恪得知后大怒,甚么围点打援的计划,早就抛诸脑后,誓要攻下合肥新城。
两个普通士兵尚且如此守义执节,真不明白诸葛恪,为甚么就这样轻信张特的请降。若真攻下合肥新城,还算能有所交待,可惜战机已逝,他也将要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夏天大暑,攻城数个月的吴军士卒,早已疲态尽现,很多人因水土不服而腹泻。“病者大半,死伤涂地”,诸葛恪居然认为他们是装病,欲杀人立威,从此无人再敢称病,但此时吴军士气之低落,可想而知了。他当然知道是自己中计,才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局面。“耻城不下,忿形于色。”
从征的吴郡四姓朱异,提议一个折冲方案,就是先回豫章,然后再图石头城,两三天內可拔。(首要目的是退兵,回豫章后是否再出征,那时再说,总比现在好。)诸葛恪把书交给朱异看后,他把书怒投于地,说:“不用我计,而用傒子言!”(注12)时至今天,当球员被换出时,有奋怒的举动,也只是换来封杀,何况是恼羞成怒的诸葛恪呢!所以朱桓之子的朱异,其家兵也被夺走,废还回建业。
《吴书》有两个问题,也许就是连陈寿自己都无法解释,所以正文沒有出现“石头城”和“傒子”。谢钟英根据《水经注.赣水》曰豫章附近有石头渚;《读史方舆纪要.江西二.南昌府条》云石头渚即石头驿,断定豫章即石头城。虽然不是指建业,但豫章当时尚是吴土,朱异所说的袭石头城,正如卢弼所言:“殊不可解。”因此谢说不足信。一个豫章可达的要城,魏江夏郡石阳是最符合条件的,繁体字的“陽”和“頭”字形相近;从豫章经长江可达石阳。但也无必要深究下去,因已被诸葛恪否决,从沒成事。
都尉蔡林曾多次向诸葛恪陈述用兵之计,但不为所纳,策马投魏,故魏尽知吴军机密。七月,司马师乃敕文钦督锐卒救援,并断其归路,毋丘俭帅诸将以为后继。诸葛恪再怎样不愿,也知道不得不退了,但杂病者众,合肥新城又离江甚远(不能立即上船),他们又怎可能不被追上呢。很多人流曳道路,或倒在沟里,或被俘获,生生死死,怨恨悲痛,大小呼嗟。结果文钦追破,斩首万余级。满宠迁至新城的企图,这时开花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