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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峰】《将仲子兮》第二部《错过》 作者M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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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远拍拖,上山下海


IP属地:海南1楼2019-05-15 19:28回复
    第二部 错过
    (一)还乡(之壹)
    自杨逍走后,船上的生活恢复了平静。玉国一回船就对下人传下严令,凡谈论或外传洞庭湖遇匪之事者,打死勿论,因此这件风波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晓芙自知这是为了维护兰芝的名声。未嫁之女,陷于匪帮,在寻常世宦人家看来,于名声不啻灭顶之灾。既知兰芝所忧,晓芙毫不含糊,同兰芝赌咒发誓地保证,“若同旁人说了,教我立时被雷劈死。”
    兰芝因知晓芙秉性,凡事一但许诺,必无违背,也自放心,只抱住晓芙狠狠地哭了一场,“不清不楚地被扣了一天,万一将来透了风声,活活冤枉死了。”
    晓芙细细同她分说,“昨日我回来时天已黑了,只有几个下人看到。今日你们回来时,天也黑了,船工都支开了,并没外人知晓。玉国哥哥自然会把家人的嘴封严,你放心就是了。”兰芝叹道:“你们都为我费心,我岂有不知的?只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多了件心病,真是冤死了!作女子的,偏就这么不自由,真是一丁点行差踏错都不能够有的。”
    晓芙暗自心惊,那日和杨逍同去沧浪亭,竟没带家人做伴,自己在外面疯惯了,江湖习气日重,到底和兰芝这样的闺秀不同了。多次与杨逍深夜独处,瓜田李下,到底不妥,今后万万不可了。偏这边刚下定了远离杨逍的心思,杨逍夜里又来同她告别,情意缱绻,教她如何不害怕?清晨时候,她目送杨逍远去,再看看桌上那匣书稿,心里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在接下来的旅程里,玉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全无精神。闯了大祸,连累了妹妹,又断了手指,再没了杨逍这个好玩伴,实在没了意思。杨逍并没有向玉国隐瞒自己告辞的缘故,将欲夺水寨之事坦言相告,嘱咐玉国莫要声张。玉国巴不得出这口恶气,只问自己能帮些什么。杨逍说不需帮忙。玉国沉吟片刻,从自己床下翻出两个长包裹来,摆在桌上并排解开,竟是两口一模一样的长剑,乌沉沉的剑鞘上嵌着“倚天”两个金丝篆字。
    杨逍一愣,“几时有了两把倚天剑?”
    玉国笑道:“范兄再看看,哪把是真?哪把是假?”
    杨逍将两把剑逐个拿起细看,见份量外观分毫无差,先赞道:“好手艺!”以剑斫木,皆如切豆腐一般毫无阻力,又赞道:“好材质!”
    玉国心里着实得意,“你只说,哪把是真?”
    杨逍举起其中一把剑笑道:“这把寒气重些,”又举起另一把剑,笑道:“这把是真的。”
    玉国一脸惊愕,“你连这都能猜对么?”
    杨逍微笑道:“玉国,不瞒你说,我拿过这把真的,所以能辨别出来。”
    玉国更是惊奇,“听说这剑乃是十几年前峨眉派一个叫孤鸿子的,和一个叫杨逍的魔教高手比武后遗失在当场的,被当地官府所得,几经辗转,到了我父亲手中。范兄你如何得见?你是峨眉派的?不对,晓芙也是峨眉派的,你们可不认识。”言罢一拍腿道:“也罢,管它什么来历,今日我将这剑送与你,这剑跟了你,才不委屈了它!”
    杨逍拿了那倚天剑在手,心里感慨,二十来年,一转眼就过去了。他问道:“那这一把假的,又是怎么回事?”
    玉国叹气道:“我父亲得了这把倚天剑,打算献到大都去,又怕被江湖匪人截去,让我以送嫁的由头先带到汉阳,再转道去大都去。这把剑的来历,我听说过的,或落到蒙古人手里,岂不罪过?所以我便悄悄使人做了这个西贝货。”他自嘲地笑笑,“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像我这种衙内该做的事儿?”不待杨逍回答,又接着了说下去。“如今海内,台省要官一概不用汉人,均以北人充任,汉人中能做到一道总管的不多,我们家算一个。我太爷爷本是前朝守藁城的,木华黎南下,就跟了蒙古人灭了金国。那时恨金狗祸害了大宋,也没什么可说的。我本来也不懂什么华夷之辩,老赵家对我家也没什么恩典,”玉国越说越伤感,“可现在成什么了?蒙古人和色目人沆瀣一气,不知廉耻,只知聚敛,挥霍无度。不是有人总了这么一句话出来么?‘穷极江南,富夸塞北’,岂止江南穷极?两广,荆楚,四川,无不穷极。范兄,你没在官府里待过,你不晓得,属官始见上官要纳‘拜见钱’,逢年过节要献‘追节钱’,上官生辰要送‘生日钱’,还有无事白要的撒花钱呢。这些都不是个例,竟是成法了,人皆如此。这些钱从哪里来,还不就靠‘盘剥’二字?历朝历代哪有这样行事的?”
    杨逍起身一揖,正色道:“我们这些外面的人,只知道世道艰难,民怨深重,官府里的情形也难尽知。治国之道,使民之义也,爱之而已矣,如今的朝廷,只怕没几个人还记得这些圣人的教诲了,难得你未经民间疾苦,也能有爱民之心。”
    玉国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成日价看我父亲焦头烂额,我也难免多谢牢骚。这些话也只能同你说说罢了。”说罢寻了杯盏,拉了杨逍喝了几杯酒.到底这两日疲倦之极,不久便昏昏睡倒。杨逍见他有意赠剑,也就顺水推舟,将倚天剑收在了身边,便去寻晓芙告别不提。
    玉国醒来时,听说杨逍已经走了,便不再提,遣了家人乘快船先回汉阳老宅并纪家报讯。这一日清晨,船队终于到了汉阳登案,兰芝念了声佛,“总算这脚是踩上实地了,若再在船上待了个把月,腿都要软了。”
    晓芙更是激动,离家数载,也不知爹娘身体是否康健,望着熟悉的汉阳城,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安定。


    IP属地:海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19-05-16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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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山填海,还真是如此,亏你怎么想来~~~


      3楼2019-05-16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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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得好,顶一下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05-16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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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了,加油楼主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9-05-16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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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这是没有更完么?


            IP属地:河北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9-05-17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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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错过
              (一)还乡
              (之贰)
              “三姐姐,三姐姐!”一个正值变声期的男孩儿沙哑而欢快地叫住晓芙,“我们早盼着你来呢,我父亲只怕我起迟了,刚交四更天,就把我从床上揪起来了,最后还不放心,你瞧,还是和我一起来了。”来的正是晓芙母舅家的表弟凤音,几年下来,十来岁的男孩儿变化真大,晓芙去峨嵋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已经是半大小子了。
              晓芙看到了舅舅宁春海,忙福身行礼,“劳动舅舅。”见舅舅精神焕发,腰板笔直,仍是记忆中那俊眉修目的好郎君模样,她欢喜道,“舅舅风采依旧,看着倒比晓芙走时更年轻了些。”
              宁春海身材不算高大,相貌却是一等一的英俊,说起话来斯条慢理,“丫头长高了不少,成大姑娘了。”晓芙出生时早产体弱,人人都说养不大的,万寿禅寺的方丈却说,“此女诞于花朝节午时,少年时必有波折,若能闯过去,定能云开月明,是个有造化的。只有一样,三岁之前得在亲戚家养着,方能养大。”因此,晓芙三岁之前都在外祖父家抚养,那时宁春海不及弱冠,尚未娶妻,只在家中读书习武,日日相处,与这个外甥女格外亲厚。晓芙回家后仍是隔三岔五回外祖父家小住,武功上的启蒙大半是宁春海所授,二人名为甥舅,情同父女。
              待晓芙随舅舅和表弟到家的时候,家中早就府门全开,父亲纪英和母亲宁氏站在正堂前翘望相盼,终于见到女儿亭亭玉立,神采飞扬,十分宽慰。
              纪英笑道,“中午设宴,把老大老二都叫回来,给我们晓芙接风洗尘。”宁氏心疼女儿一路劳倦,直说“晓芙坐了这许多天的船,只怕腿都软了,今日好好歇息,明天再开宴”,便携了女儿回房梳洗休息了。
              晓芙在外时样样自己动手,待回到家里,心情极为放松,只斜靠在短榻上撒娇,由着宁氏张罗为她净脸更衣。宁氏一边用热毛巾给女儿擦脸,一边端详着女儿的脸庞,只是看个不停。
              晓芙笑道:“娘,干嘛老看我?”
              宁氏噙着眼泪笑道:“晓芙,娘不是在做梦吧?我的晓芙,竟这般大了。你不在时,我每天晚上都会想,我的晓芙在做什么?多高了?吃的好不好?没想到,你竟这般高了,眉眼儿倒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只是脸比小时候瘦了点儿。”
              晓芙抱住母亲,声音里也带了点儿哽咽,“娘,我也想你的。”
              母女重逢,自然是说不完的话。说起即将过门的兰芝身上,宁氏对这个未来的儿媳比较满意,“你们自小儿就要好,那时你淘气些,兰芝倒能谦让,很有个当姐姐的样子。”
              晓芙笑道:“那当然啦,兰芝女工比我好多了呢,我曾帮她绣个鸳鸯枕,啊呀,当真难死了,绣出来活像只鸭子,后来她说什么都不让我绣了。”
              宁氏道:“兰芝一直在你董家伯母身边,自然德言容工都是好的。倒是你,娘都不想让你回峨眉山去了。你的好事也要近了。”
              晓芙闻言身子一僵,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慈爱的笑容,听她讲下去。“事情也巧了,二月里宋大侠来了,为殷六侠向你爹提亲了。咱们两家多年交好,知根知底。你爹应下了。你们的生辰八字也相合,五天后就是纳征的日子啦。”
              晓芙声音略有些哑,“娘,我还小呢。”
              宁氏给女儿拢了拢头发,温言道:“十六岁的姑娘,可不能算小了。女孩儿家,哪有不出嫁的?这样的如意郎君,到哪里找去呀?”见女儿脊背挺得笔直,却低了头,两滴大大的泪珠重重落下,滴在了松香色弹花缎褥子上,不由得心里一紧,“晓芙,怎么了?”
              晓芙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下泪来。殷六侠她是认识的,忠厚谦和,打小的情分,应该是最好的夫婿了吧?峨眉派弟子嫁给武当派弟子,真是再搭配也没有了,不是么?自己哭什么呢?想到此处,她迅速擦干了眼泪,给了母亲一个甜甜的笑脸,“一切但凭爹娘做主便是。只是太突然了,有点害怕。”
              宁氏松了一口气。毕竟是终身大事,女儿乍一知晓,又惊又羞又怕,也是人之常情。她搂过女儿安慰道:“殷六侠说了,不急着过门,你若愿意在峨眉派学几年艺,全由得你。还有啊,等过门后,你或随殷六侠留在武当山,或随殷家留在襄阳,也由得你。你看,爹娘给你选的郎君如何?这一门心思啊,都在你身上呢。可真像那和尚说的,我的晓芙,是个有造化的。”
              宁氏又陪晓芙说了一会儿话,见晓芙总是有些恹恹的,想必是旅途劳顿,精神不济,赶紧安顿晓芙午睡。晓芙看母亲给自己掩好被角、整好床帐后方依依离去,心头满满的都是酸楚。在母亲看来,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呀。透过薄薄的纱帐,她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和孩童时代毫无差别,心境竟全不相同了。
              纪英正在自己院中间的空场里打拳,见夫人从女儿院中回来后面含忧色,忙跟着进了房间,问道:“晓芙歇下了?我只说你们娘俩得说几个时辰的话才能散呢。”
              宁氏在临窗的榻上坐了,出了一会儿神,方道:“老爷,我总觉得,殷家的这门亲事,晓芙不太乐意似的。”
              纪英道:“怎么会?殷家那孩子样样都好。晓芙和他从小就认识,晓芙怎么欺负他,他都不恼。”
              宁氏犹豫道:“真是顶顶般配的一对儿,要不然咱们也不会不等晓芙回来就应下来。我就是担心,这事儿咱们是不是办得急了点儿?原该等晓芙回来,问问她自己的意思的。”
              纪英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老辈子的规矩。你便问她,她也怕羞不肯说的。”他顿了顿,“也罢,你晚上再细细问问她,若是不乐意,还来得及。”


              IP属地:海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7楼2019-05-18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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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错过
                (一)还乡
                (之叁)
                宁氏应了,一边琢磨着女儿的心事,一边做起针线来。自从殷家来提亲起,她就开始替女儿准备出嫁必须的针线了。自己的女儿模样气度都是好的,也曾读书认字,如今又在武林里第一等的门派里拜了师,真的是十全十美,唯独在女工上着实不成,从小就没耐心坐下来好好绣个花儿草儿的。不过她也不太担心,未来的女婿是家里的独子,其母早亡,女儿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主母,女红差点儿就差点儿了。做母亲的把随嫁的针线打点齐全了,再陪嫁两个会针线的丫头,再没人能挑这个理。若非这殷梨亭处处合适,样样可心,又怎会这么快地把亲事应下来呢?可是,她想到女儿那两滴眼泪,心里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时值初夏,入夜后还算凉爽,宁氏携了女儿的手,踱到院子里的紫藤架下,笑道:“晓芙,你小时最喜欢这棵紫藤花,我们在这里坐坐吧,陪娘好说说话吧。有你哥哥从徽州带回来的好茶,还有我自己腌的糖冬瓜,都是你爱吃的。”
                晓芙早就感觉出母亲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自己,八成还是说那门亲事。她心里翻腾得厉害,实在不想说这件事儿,但也没法,只得陪母亲坐了。
                宁氏拐了十八个弯,先是说峨眉山上的起居,每天练几个时辰的武功,又问到师父灭绝对她如何,会不会责骂,终于问到同门师姐妹上,最后话锋一转,“也有男弟子么?也同你们一起授业么?”
                晓芙心想,这才是母亲想问的正题吧。“男弟子是有的,不过不和我们一起授业呢?我们女弟子跟着师父住在洪椿坪的千佛禅院。男弟子们住在万年寺。师父每隔五日就会去万年寺一次,指点他们功课。但他们终究不及我们,可以随时向师父请教。我们几乎见不到那些师兄弟们的,只每年郭祖师誕辰和师父寿辰,会一起给郭祖师和师父磕头。”借着月光,晓芙看到母亲似乎松了口气,心里也很难过,觉得自己乍闻婚讯的失态落泪定让母亲好生担忧,实是不孝之至。
                “晓芙,你要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另有心上的人?如今还没过大礼,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可不能有半点马虎。”母女连心,宁氏越看女儿,越觉得女儿存了心事。似乎就是从听到婚讯时起,女儿明媚如晴空般的俏脸罩上了阴霾,怎么也掩饰不住。
                晓芙斜靠在躺椅的靠背上,抱着膝盖,看着天上繁星点点,沉默了很久。她十岁离家,已有六载,与父母只通书信,少有见面,到底和长久相守的母女不同,慈母情怀和孺慕之心依旧,但是彼此总有些生疏,这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弥补的了。很多话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因着这层隔膜,又有自小受教的女范,她不愿也不敢对这门亲事有任何异议。她转头对母亲说,“娘,我若存了那样的心思,可成了什么人了?”她低声道:“我舍不得你们,从十岁起就离了家,还没怎么侍奉尽孝,你们何苦这样急着打发我出门呢?”
                宁氏眼里也含了些泪,“傻孩子,女孩儿家的青春能有几年呢?我如何敢耽误你?要不是这门亲事实在合适,我也舍不得你呀。”她摩挲着女儿的头发,那秀发光滑如缎,“你离家这几年,娘多想你呀,不知多少次埋怨你父亲,不该送你到那么远的地方。你父亲还不让我上峨眉山看你去,说怕耽误你功课,又怕惹你师父不快。我只能天天盼着你的信来,来了信就我一遍遍地读,再给你写信,然后再盼你来信。”
                晓芙一边给母亲拭泪,一边自己也落了泪,哽咽道:“娘每次都给我捎那样一大包东西,有吃的,有玩的,姐妹们看了都说,这是养千金小姐呢还是养小猪呢?”
                宁氏被女儿的话逗笑了,“你本就是千金小姐,娘只担心你受委屈呢。再说,你总要分给姐妹们些,若带少了,你自己就没有了。”
                晓芙见母亲开颜,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关总算是过去了。可自己心上那一关,可怎么办呢?
                到家的第五天,是纳征的日子。纪府喜气洋洋,人人精神抖擞。这汉阳城里,谁不羡慕纪家的小姐许了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呢?殷家家资丰厚,在吹班鼓乐的一片热闹中送来了足足八十抬彩礼。最惹人瞩目的还是张三丰道长亲笔写的一幅《关雎》。当下武当派人才济济,行侠天下,张三丰道长的武功已臻化境,别说江湖中人,便是寻常百姓,提起武当派也是景仰有加,张三丰亲笔赠书祝福实在是一等一的体面,人人瞩目。
                但这么个盛大风光的大事,倒真没晓芙什么事情,照例只需女方的父母招呼男方家长、媒人和来访宾客即可。晓芙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逗弄大瓷缸里的金鱼,把鱼食丟在水面上,引了鱼儿来吃,那几只金鱼色彩斑斓,顶着大大的龙眼,游来游去,着实憨态可掬。
                几个使女大气也不敢出,平日里好脾气的小姐今天脸上的笑容又冷又干,只说了一句,“夫人若问,只说我今天高兴得很,如有多嘴,就不必再来伺候了。”没见过得了个如意郎君的千金小姐这么个声气儿的,也真邪门,但总归自己是当差的,主人家怎么吩咐怎么做就是了,没得去触霉头。
                待外面的动静小了,宁氏身边的使女吉祥带了两个小丫头,抱来了一对大雁来,一脸喜气:“您瞧瞧这雁,亏得姑爷怎么逮到一对儿活的,毫发无伤。夫人让送来给小姐玩,剪了长翎子就飞不走了。”
                晓芙笑道:“辛苦姐姐。放这儿罢。”那对儿大雁用彩绸包了,犹在微微挣扎。待吉祥走后,使女们拿了剪子要剪掉大雁翅膀上的翎子,晓芙却止住了她们,“今儿是我的好日子,别动人家好端端的翎子,明儿再说。”
                等第二天再有使女去寻那雁时,却只见彩绸委地,雁去无踪了。晓芙微笑道:“好好的一对儿,本就该在天上飞的。如今逃了,也是应该的。”她的眼睛还有些酸涩,那是昨晚自己悄悄放飞两只大雁时,眼睛被大雁翅膀扇起的灰尘迷了,流了不少泪。
                那两只大雁飞入夜空,从此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那个像大雁一样飞走了的人,如今在哪里?他给她了一点儿七彩光亮,又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里。几句有关婚姻的玩笑话,又做得什么数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他取次花从时懒得回顾的一朵芙蓉花,虽能解语,却已忘怀。暮春夜如梦,从此各西东。
                (作者按:大雁在古代的婚礼中有象征意义,出自于“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男方纳采宜送大雁一对)


                IP属地:海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8楼2019-05-18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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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错过
                  (二) 求医(之壹)
                  纵是宁氏一万个舍不得,晓芙还是在六月下旬动身前往浙东。从汉阳到王盘山,路程总要月余,再迟就怕误了八月十五之期。
                  宁氏给晓芙备了一辆上好的马车,配了两个使女服侍,又从宁春海所辖的镇抚司借了两位能干的公人随扈。晓芙真有些吃不消母亲的热情,连连叫苦,“这是扮微服私巡么?也太不像了。”但宁氏只是坚持,“订了亲的姑娘,更不能有什么差错。到时候让他们寻个地方住下就是,不碍你的正事。”晓芙拗不过依了,宁氏方才欢喜。
                  尽管费尽心思,处处周全,在女儿动身离去的当天晚上,宁氏还是忍不住发作了丈夫一场。“都是你不好,非送到峨眉派学什么武?你又不是教不得!待嫁的闺女,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奔波,你就不心疼?”
                  纪英哈哈一笑,“妇人之见!咱们家在旧朝里世代簪缨,熙宁年间,熙河开边,跟着王相公立下了汗马功劳。朝纲崩坏,胡人南下,崖山之役,主死臣辱,叔祖以身殉国,也算尽了人臣的本分。”他压低声音,“如今你看这朝局,岂止是礼崩乐坏?简直是不可救药,只看几时把脓包捅漏罢了。”
                  宁氏嗔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教人心烦!再说,朝廷再不成话,跟咱们晓芙有什么关系?”
                  纪英道:“秦失其鹿, 天下逐之,我看也不远了。纪家如今大不如昔了。你我还能活几年,能护晓芙几年?来日大难,总要靠上大树,方好乘凉。武当派在江湖和民间的声望日隆,人才济济,殷家那孩子又是张三丰的嫡传弟子,侠以武犯禁,乱世里谁知又能有什么变数,以武当派的势力,便谋个一方诸侯,也未可知。”
                  宁氏叹道:“生男莫喜女莫悲,生女亦能壮门楣,没想到老爷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纪英捻须笑道:“你可莫小看咱们的女儿。峨眉派乃郭靖大侠的女儿所创,郭大侠助守襄阳,为国身殉,天下谁不景仰。前日收到了灭绝师太的回信,她对这门亲事极是赞同,看来也是存了与武当派结盟的心思。以武当派之势,再加上峨眉派之名,天下谁敢小觑?她对晓芙十分看重,说不定将来峨眉派的掌门会传给晓芙。前程不可限量啊,你莫忘了那和尚说的,咱们晓芙是有大造化的。”
                  天下父母,说起儿女,无不自豪,宁氏想到女儿的光明前程,哪能不心潮澎湃?又怕过早乐观反折了福分,强压了兴奋道:“一个女孩儿家,只求有个好郎君,再得一对好儿女,就是造化了,要那些虚名做什么?”
                  纪英暗笑夫人口不应心,夫妻又说了些闲话,也就歇下了。宁氏想到毕竟有峨眉派另一个女弟子的同行,多少又放了一点儿心。这另一个女弟子却是丁敏君,她在六月上旬主动登了纪家的门。
                  宁氏见丁敏君精明强干,个子比晓芙还要高半头,很有些长姐的样子,便加意拢络,赠她不少的衣裳首饰,只希望她能对女儿多加照顾。丁敏君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酬:“伯母何需客气?我看着晓芙长大,真比嫡亲的妹子还要亲密些,不必您嘱咐,我必护得她妥妥当当。”又说,“从峨眉山下来时,只因我要去探望巴州的亲戚,才分开走的。原就是约好在汉阳碰面,一起出发去浙东,晓芙,对吧?”晓芙只得点头称是,心想这大师姐只怕是吃了什么亏,才会到汉阳和自己会合,不过她既然这样说了,也无需说破,只看着她的后着就是了。师父对王盘山密会的重视,有同门相伴总是好的,省得自己孤掌难鸣。
                  动身没多久,晓芙就发现丁师姐不但囊中羞涩,而且受了内伤,晚上睡下时呼吸有异,似乎肺经上受了些损伤。晓芙心想,这样的内伤不该拖延,若不及时调理治愈,只怕要伤了根本,但顾虑到丁师姐的脾气,几次想出言相劝,都咽了回去:丁师姐自己都不提的伤,自己冒冒然说破了,虽是好心,只怕不得感激,倒更招了厌憎。半个多月的路走下来,虽日日坐在车上,无需劳动,这大师姐的内伤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重。
                  这一晚行至浙西一个小镇,晓芙见丁敏君的脸色很差,也顾不得那么多忌讳,只缓缓地问:“师姐,咱们明天在这里歇一天吧?我看您精神不大好,也许歇一天就好了,车上颠簸,总有些劳神。”但丁敏君只说,“进了七月,暑气一天重似一天。我怕是中了暑,歇一晚就好了。”话虽这样说,竟是无法入睡,直到半夜,还在辗转反侧。
                  晓芙听她咳嗽不绝,便掌了灯,倒了温茶给她润喉,却见到她手上沾了咳出来的血,不由得惊呼了出来。丁敏君于昏昏沉沉中听到晓芙惊叫,睁开眼看到了自己手心一片鲜红,又看到晓芙红了眼圈儿,发狠道:“瞎叫唤什么?我死了,你也不必哭!”
                  晓芙见她伤重,再不管她的反对,扶了她起来,帮她推宫过血,但苦于没有经验,只能凭着记忆中师父讲过的疗伤法门摸索着来。幸好她们师出同门,路数一模一样,内息导入,熟极而流,倒没出乱子。饶是如此,忙活了一晚上,丁敏君脸色略见好转,晓芙却已委顿不堪了。
                  丁敏君这场伤病来势汹汹,以晓芙的功力,根本无法助她痊愈,接连几天,夜夜咳血,根本无法下地。当地只是小镇,也请不到什么好大夫,勉强找到的几位所谓名医也是不知所谓,各执一词。无数苦药灌下去,丁敏君的脸色更黄了。
                  晓芙束手无策,暗地里掉了几次眼泪,转过身来还得不露声色地哄丁敏君喝药。丁敏君恼起来乱骂一气:“你走你的,我自生自灭就是了,谁让我命苦呢,活该客死异乡!”可说着说着也垂下泪来。
                  两个随侍的使女自然也躲不过,少不得挨丁敏君几顿骂,偷偷跟晓芙抱怨:“这是哪门子的主子,我们只是送茶送水的,倒要挨骂?就是在家里,老爷夫人也没这样发作人的!我们不值什么,姑娘金尊玉贵,竟由她这样作贱?”
                  晓芙心里无奈,但只能恩威并施,严令她们不许怠慢,如果此番差事办得好了,回去定有重赏,这事儿方勉强揭过去。
                  但丁敏君的病情实在不是使女尽心伺候就能解决的。晓芙虽知这种内伤不同于疾病,需得内功深厚之人以内力辅助导引,方有痊愈的可能,但几番尝试,始终力有未逮,总是功力尚浅。丁敏君也灰了心,待晓芙倒比平日温和了些,只说些“生死有命”的丧气话。
                  这一日早起时,晓芙见丁敏君双目紧闭,脸颊潮红,一摸额头竟是滚烫的,急忙吩咐使女钏儿再去请大夫。
                  钏儿撅了嘴道:“姑娘,这镇上哪还有没请过的大夫?您没听过那句‘药医不死病’吗?”
                  晓芙发急道:“上次的张大夫开的药喝了见好,现在就去请他,哪来这么多怪话!”
                  另一个使女钗儿陪笑道:“姑娘别动气,丁姑娘这样病着,我们也急呢。昨儿我倒听人说,东边山里住着个神医,孙真人一样的人物,就是不好请。”
                  晓芙想这小镇上的人只怕没什么见识,难免夸大其词,但既敢与药王孙思邈来类比,只怕也有些能耐,便让钗儿带足了银两,又叫上了随行的两个差人,立时往东边山里去了。
                  这两个随行的差人因得了上司宁春海的嘱托,只管护住纪家小姐平安即可,行程快慢全不放在心上,因丁敏君卧病而困守小镇也无所谓,乐得日日在镇上听书喝茶,倒是听来当地不少的典故奇闻,今日听说要去东山请那位传说中神仙似的大夫,兴致甚高,一路上眉飞色舞地把那神医的独特之处讲了一番:“平时不见人,只有逢十的日子才见外人。十个人去请,九个请不来,不管来的人有多少,每次就只选一个病人来治,竟是靠掂阄来选,你说怪不怪?若是穷的病人,一文诊金不要的时候也有。若是富的,要个成百上千两金子的时候也有。据说看病的是个白头发老头儿,但接诊的是个老太太,得过了老太太那关,才能见到老头儿。”
                  晓芙一算,今日乃是七月初十,应能见到大夫。至于能不能请动那神医,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浙西多山,从镇上往东山上走,一路越走越高,不知不觉间走了一个多时辰,已进了崇山峻岭,两侧均是茂林修竹。山中湿气极重,加上这一日阴云密布,格外闷热,几个人无不汗流浃背。好在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大片平地,有一排几间屋舍,屋前用竹枝围了一亩见方的苗圃,圃外十余人恭恭敬敬地站着,无人做声。钗儿在等候的人群里挑了个面善的轻声打听,才知道这神医规矩极大,要到午时才会出来选病人,而且每家只许留一人,仆役随从全不许有。晓芙便依言把钗儿和两个差人都打发回去,自己留下等候。
                  密云逐渐散开,出了太阳,愈发溽热难当,晓芙又等了个把时辰,出了不知多少身透汗,终于盼出来一个六十来岁年纪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脑后圆髻上一只如意银簪,一身青色细布衫褂,腰挺背直,透着十二分的干净利落。那老太太从屋檐下的小桌上拿个了装棋子的小竹罐,装了十来个白子和一个黑子,笑眯眯地走出苗圃,冲着众人小道:“大家伙儿辛苦,这大热的天,咱们赶快,说好了,闭着眼睛,伸手进去抓一个,谁抓到黑子,谁就随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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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求医
                    (之贰)
                    晓芙排在第四个,在罐子里摸了一下,哪里分得清是黑是白,摸了一颗出来,睁眼一看,是颗白子。那老太太笑眯眯地摇摇头,便转向下一个人了。
                    晓芙只觉得脑子里白茫茫一片,身上发虚,只得退坐到一块大石头上,却见第八个人抓出个黑子来,欢呼起来,忙不迭地给老太太连连作揖。
                    老太太还是笑模笑样的,朝着其它众人摆摆手,说了声“各位请回罢”,便带着那个幸运儿进屋去了。其余的人都失落地走了,其中两三个人还在边走边抹眼泪。
                    晓芙心想,这家古怪的神医令出如山,竟无一人敢多说一句,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不甘心这样走了,丁师姐的伤病可怎么办呢?
                    就在晓芙困坐愁城的当口,那个中选的求医人引着一个老先生离开了。老先生须发雪白,面庞却红润饱满,望之却似四十许人,一身青色细布长袍,步履竟比那个二十来岁的求医人还轻盈几分。
                    那位老太太也一同出屋,陪着那位老先生走了一段路,神态亲密,显然是对恩爱的老夫妻。晓芙突然想起殷梨亭,一阵心惊。明明去年年底他到峨眉派送年礼时还打过照面,竟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了。
                    老太太回到药圃前,经过晓芙面前,微笑道:“姑娘请回吧,天气热,别着了暑气。”
                    晓芙勉强笑了笑,想起身行礼,竟眼前一黑,几乎晕倒过去。老太太一把扶住,顺手给晓芙搭了个脉,奇道:“姑娘是峨眉派的名门高弟,怎么到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来了?”
                    晓芙定了定神,挣扎着道了个万福,“老夫人,小女确是峨眉派门下,还望老夫人慈悲,救救我师姐吧。”
                    老太太摇头道:“我家老头子有自己的规矩,我爱莫能助啊。”
                    晓芙抓住老太太的衣袖不放,垂泪道:“老夫人,我师姐年纪轻轻,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您的女儿飘零在外,重病不起,您也会希望有好心的大夫能救她一命吧。”
                    老太太叹了声气,“你这孩子倒很会说话,难得你们师姐妹感情倒是好的。”
                    晓芙微微摇头道:“您这倒猜岔了,师姐很讨厌我。”
                    老太太“咦”了一声,“为什么?”
                    晓芙道:“师姐是孤儿,入师门最早,但资质有限,师父难免严厉些,她又要强,只能活生生难为自己,也就不大喜欢我们这些后来的。”
                    老太太叹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那你又这样护着她?”
                    晓芙低头道:“谁没有自己为难的事儿啊?”
                    老太太端详了晓芙一会儿。这姑娘现在的样子挺狼狈,头发都汗湿了,一绺绺贴在脸上,一脸的疲惫。她最后还是无奈地摇头道:“姑娘,我们家老头子定的死规矩,我也没法子呀。医者艺也,他从不同时管两个病人的。等十天你再来吧。”
                    晓芙正要再说,远处却有人朗声笑道:“杜婆婆,您帮忙给看一眼,不是一样的么?”
                    晓芙一听这声音,脸色大变。这是杨逍的声音,她如何听不出?心里乱成一团,僵在当场,却听杜婆婆高声道:“今天早起,看见只喜鹊,原来是应在这里!”
                    晓芙竟没勇气抬起头来,只低头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近,“您这一向身子好?去年捎给您的雪莲还过得去吧?”
                    杜婆婆道:“不错,比外面买的强。”
                    杨逍道:“我早说请胡老爷子和您到昆仑山去住住,您老二位只是不肯。”
                    杜婆婆道:“你那个昆仑山是神仙王母住的地方,我们这种老骨头,经不起那么多的风霜。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杨逍道:“若不是她来,我也不能来。”
                    晓芙听他们闲话,本来心里放松了些,突听杨逍扯到自己身上,不由吃惊抬头,却对上了杨逍的目光,只好别过头,不去看他。
                    杜婆婆面露惊奇,又打量了晓芙一番,冲着杨逍笑道:“这可是峨眉派的高徒,和你这魔头能有什么瓜葛?”
                    晓芙心头大跳,生怕杨逍当着这位杜婆婆又出什么不逊之言,却听杨逍竟道:“她是武当殷梨亭的未婚妻。”顿了顿又道:“我看中了她。她总归要嫁给我的。”
                    杜婆婆脸上笑意更浓,先看看杨逍的一脸郑重,又看看晓芙的一脸惊惶,抚掌大笑道:“小姑娘,了不起!杨逍你也有今天!”
                    晓芙本就在酷暑中奔波了半天,情绪几番起落,偏听到杨逍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又急又气又羞又恼,声音也哑了,“你休胡言!”心里一阵大恸,再也掌不住,双腿一软,坐到先前坐过的大石上,掩面哭了出来。
                    杜婆婆瞪了杨逍一眼,嗔道:“你看你,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花朵一样的小姑娘,哪经得起这般惊吓?”又劝晓芙道:“姑娘,都是他不好,整日只知道耍枪弄棒,上蹿下跳,没轻没重的,哪里懂得女孩儿家的心思?你若认真恼他,打他一顿,或者给他一刀,都能解气!大热天的,没得哭坏了身子,到屋里凉快凉快吧。”
                    晓芙素来刚强,这样当着外人失态哭泣真是记事以来第一次,情绪平静后心里倒不好意思起来,看也不看杨逍一眼,跟着杜婆婆进了屋。
                    屋里到底凉快些,晓芙一进门就觉得神清气爽。这房里收拾得又干净又齐整。一面墙从上到下架的都是小抽屉,每个小抽屉都贴了纸条,写明了药材名称。墙边的藤桌上摆着甜白瓷的茶具,桌旁两把大藤椅,其余只有几个藤箱子,放在屋角,箱子顶上放了几本书。
                    杜婆婆让晓芙在藤椅上坐了,自己坐了另一把藤椅。后进来的杨逍见没了座儿,也不见外,告了声罪,自己进隔壁房间拿了竹凳子来坐。
                    晓芙也不看他,只谢了杜婆婆递过来的茶,低头小口啜着。这茶喝着竟比平日的藿香茶好些,没那些药气,满是花香,尽消暑意。
                    杜婆婆微笑着问道:“姑娘,这茶可还喝得?”
                    晓芙忙起身答道:“谢谢婆婆赐茶。这茶真好喝。”
                    杜婆婆微笑道:“姑娘快宽坐吧,别那么多礼数。藿香和香薷性温,配出来的藿香茶是给那些脾胃虚寒的人喝的。你的体质甚好,没那些忌讳。我告诉你,野菊花和荷花多放些,茉莉花少放些,用滚水一冲,就得了。”
                    待杜婆婆说完,晓芙方坐了,微笑道:“我记下了。平日人云亦云,大家都混喝的,哪里懂这些呢。”她看杜婆婆神态温和,便又恳求道:“婆婆,我师姐她受了内伤,偏她逞强,之前不肯医治,赶路又受了些劳累,如今发作起来,今天看着格外不好。我知道不该坏了规矩,教您为难,但还是想求求您,给看看怎么办才好。”
                    杜婆婆瞟了杨逍一眼,对晓芙道:“内伤原与一般的病不同,不是源自风、寒、暑、湿、燥、火,而是乱了内息的根本,用药倒是末节,还是得靠旁人以内息导引归本,才是正道。”
                    晓芙愧道:“我试了,但功力太浅,不能治本。如果我师父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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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求医
                      (之叁)
                      杜婆婆笑道:“你眼前就有一个,还用得着舍近求远?”
                      晓芙的目光本来一直躲着杨逍,但此时被杜婆婆点破,着实尴尬,只能低头不语,却听杜婆婆叹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姑娘你还年轻,不知道人间的事原是前生注定,哪里是能躲得开的?”
                      晓芙摇头轻声道:“君子一诺,重逾千金,何况是婚姻之约?何况殷六侠少年才俊,又与晚辈青梅竹马,能与他缔结良缘,是晚辈的福气。”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微微发颤。
                      杜婆婆点头道:“也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能这样想,足见你知书守礼。峨眉派的灭绝师太是你的师父吧?你很像她。”再看杨逍一言不发,忙打圆场道:“姑娘,你午饭没吃,这会儿也该饿了。你且坐坐,我给你弄点吃的。”又问杨逍,“你吃不吃?”
                      杨逍强笑道:“有好吃的没?”杜婆婆笑骂道:“馋猫儿!我这里只有粗茶淡饭,喂不饱你的。过来帮我端饭,赏你一条鱼吃。”
                      和杨逍同桌吃饭真的是说不出的别扭,但晓芙早饭没顾上吃,此时着实饿了,吃得倒也香甜。油焖笋,豆腐羹,糖醋拌的黄瓜片儿,豆豉煎的小鱼干儿,都是不值钱的乡野原料,却十足的新鲜入味。杜婆婆坐在一边相陪,只看这两个人都闷着头斯斯文文地吃饭,眼神和筷子却有意错开,绝不往一起去,真教人替他们累得慌。
                      饭毕时晓芙起身就要收拾碗筷,杜婆婆赶忙止住她道:“姑娘,不用你动,你不知道怎么弄。让他收拾。”又笑道:“君子远庖厨的规矩,我家是没有的。”
                      没等晓芙再开口相求,杜婆婆便道:“你不给你师姐请到大夫,是断断不会走的,是不是?罢了,我怕了你,随你走一趟吧。不过你要帮我个忙,成不成?”晓芙喜出望外,自然没口子地应承。
                      杜婆婆只说:“明天太阳下山之前,你到我这里来,晚上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见晓芙面露疑虑,又笑道:“你放心,他不在的,你是清清白白的闺女,我不敢拿你的名节开玩笑。”晓芙讪讪地笑着应承了。
                      杜婆婆换了身男子衣衫,又贴了胡须,扮了个男子模样,随晓芙出了山。她果然手段高明,几根针和一帖药下去,丁敏君当晚就止了咳血。转过天来,丁敏君一觉醒来,便觉身上松快了许多,情绪大好,竟向晓芙道了声谢。晓芙倒觉得受宠若惊了,被这大师姐喝斥挑刺了这么些年,一下子改弦更张,得了她的和颜悦色,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晓芙对杜婆婆心悦诚服,自然遵守信约,赶在太阳下山前赶到了那个山谷。杜婆婆正在伺弄药草,见她来了便笑道:“姑娘来了,你先进屋吧,我老头子在里面看书呢,你不必管他。我很快就好了。”看晓芙还带点儿迟疑,又道:“杨逍没在,昨天下午就走了。他家离这儿不远,他回家去啦。”晓芙说不上什么感觉,既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儿失落似的,忙卷了衣袖,进了药圃给杜婆婆帮忙。杜婆婆很是欢喜,便拉着她看各种药草,待太阳下山了,方进屋吃饭。
                      杜婆婆夫妇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吃饭时谈谈说说,晓芙虽不插嘴,只静静地听着,心里十分羡慕他们的举案齐眉。饭毕片刻,杜婆婆取了一个大水囊,从茶炉的银吊子上灌了满满一袋汤药,封好口后让晓芙拿了,自己又收拾了一个大包,里面有布条金针等物,背在身上,对晓芙说,“姑娘,随我上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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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阿螓(之壹)
                        晓芙年轻力壮,又有武艺,跟上杜婆婆并不吃力。杜婆婆时不时与她说几句闲话,并不提此行目的何在,晓芙便识趣地只说些古今奇谈,各地风物。这杜婆婆博闻强识,见地不俗,与她月夜同行,天上银河璀璨,草间夏虫呢哝,不失为一桩乐事。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登上了山脊。此处山形高峙,山脊上却藏了很大一片空地,尽是灌木和草丛,依稀有一个简陋的草棚。杜婆婆进了草棚,哒哒几声,火镰声响,已点亮了四盏油灯,放在了草棚的四角,这才招呼晓芙:“姑娘,来吧。”
                        晓芙给自己鼓了鼓气,这才走进前去。草棚中间横着一个大石台,旁边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却是一个大瓮,瓮口上盖了麻布。草棚里的油灯在微微的夜风中轻轻摇动,映在杜婆婆脸上,依旧是那副温煦的笑模样:“今天教你受累了。接下来的事儿,劳你照我说的做。”说完开始忙活。
                        晓芙心里疑惑,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卖关子呢?也罢,既来之,也安之,只跟着她说的做就是了。只见杜婆婆把背上的包裹放在石台上打开,拿出一个酒囊,倒了些酒在手上搓洗,叫晓芙也依样洗手,又撒了些酒在了石台上。待手上和桌上的酒液尽干透了,又取出一个布包展开,竟是一张极大的油布,铺在了石台上,将石台严严实实地盖住。再取出了三个小布包,俱是四指来宽的洁白布条卷成,整整齐齐,并排放了。另有一只铁盒,尺许见方,打开盖子,略带辛辣的芬芳立刻飘了出来。还有银匙、金针、布巾等物,也都齐齐地码在一个小银盘里。最后又从包裹中取出两件宽身窄袖的布袍,自己穿了一件,让晓芙也穿了一件。
                        晓芙心说,这似乎是要给人疗伤的模样了,可是病人在哪儿呢?正疑惑间,杜婆婆走到大瓮边,揭开盖在瓮口上的麻布,抬头对晓芙道:“过来帮我一下吧,姑娘。”
                        晓芙壮起胆子,走近瓮边,依稀见瓮里有半瓮水,水里坐着一个人,头露在水面上,长发披散着,身子全泡在水里,一动不动。那水似乎也不是寻常的水,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儿,多半也是药汤。
                        杜婆婆伸手进瓮,架起那人腋下,向上拖出瓮来,示意晓芙帮忙托住腰腿,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铺好了油布的石台上。借着油灯的光,
                        晓芙这才看清了此人的模样,竟是个女子,紧闭着双眼,单凭面容轮廓来看,若非面容有些浮肿,绝对是十足的美人,从脖颈向下,全包在一层层的布条缠绕里,包成了个粽子模样。
                        杜婆婆取过一根金针,在那女子鼻侧的“迎香”穴上刺下。那女子一声轻哼,声音中有无尽痛苦之意。
                        杜婆婆温言道:“身上感觉怎么样?”
                        那女子艰难地低声道:“骨头疼。”
                        杜婆婆道:“自小一点一点攒的毒,硬要散掉,哪能不艰难?总要先把毒从骨头里拔出来,后面还会更难熬些。你可想好了?下一步一旦开始,就再不能逆转了。”顿了顿又道:“如果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女子忽然睁开眼睛,望住了杜婆婆:“你确定,能散尽蛛毒?”
                        杜婆婆摇头道:“我说过,我只是照着书上的法子做,能不能成功,要看你的运气。”
                        那女子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流下,“如果不能散尽,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你做罢。”便不再言语。
                        杜婆婆脸上露出悲悯之意,不再同那女子说话,转向晓芙道:“姑娘,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接下来的水磨工夫你要帮我。先把她身上现在的布条解开,用盘子里的手巾擦掉她全身的药膏,涂上铁盒里的药膏,再用新的布条包好,就成了。时间要抓紧,务必在太阳出来之前完成,她现在是纯阴之体,见不得阳气的。”
                        晓芙依言行事。这套程序十分琐碎费时,之前的布条缠得十分密实,又涂了稠厚的药膏,解起来格外麻烦。待所有的布条解开,晓芙见这女子浑身赤裸,方明白为什么自己比那做大夫的老先生更适合来帮这个忙。那女子全身上下的皮肉全肿胀起来,虽然油灯昏暗,仍能看得出皮色乌青,又有无处细小的破损。那药膏对皮肉刺激很大,晓芙以银匙刮擦涂抹,只偶尔沾上手上一点,都会感到火辣辣的疼痛。那女子能忍住不动,只在新换的药膏涂上时静静发抖,已是坚强之极了。晓芙看着,心里也替她叫疼。
                        待缠好新的布条,天色已开始泛白了。杜婆婆直起身来,舒了一口长气道:“好啦。”弯了半夜的腰,就是晓芙也觉得有些酸痛,如果只是杜婆婆一人来做,还真是吃不消。
                        那女子睁开眼睛,对杜婆婆和晓芙粲然一笑,“有劳二位啦,多谢!”
                        在朦胧的天光中,晓芙觉得她笑得又坚定又柔和,竟有一种夺目的美丽。
                        杜婆婆笑道:“你谢谢这位纪姑娘就好,我收了你的珍金,她可是被我硬拉来帮忙的。”
                        那女子似乎要把晓芙的样子好好记住一样,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纪姑娘,好呀,我记住你了。”
                        晓芙微笑道:“怎么称呼?”
                        那女子道:“我叫阿螓。”
                        杜婆婆道:“快喝药吧,你如今可见不得太阳。”
                        晓芙服侍阿螓把装在水囊里的汤药喝了,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把阿螓放回了瓮中,再次浸入药汤之中。
                        临走时,杜婆婆又封了阿螓的穴道,嘱咐她说,“我且去了,明天晚上,我再来瞧你。不论多疼,都不能动,知道吗?”
                        阿螓在瓮中答道:“我知道的。明天是不是就好了?”
                        杜婆婆只道:“看情况吧,应该就差不多了。”
                        下山路上,晓芙忍不住问杜婆婆,“阿螓姑娘可是中毒?”
                        杜婆婆叹了口气,“哪里是中毒?她是要把自己的毒功散掉啊。”见晓芙一脸的疑惑,又解释道:“她家传的武功阴毒了些,用些毒虫来练功,把那些毒素养在自己身子里,难免就把好好的容貌都给毁了。偏生她又遇到了一个可心的情郎。”
                        晓芙想起阿螓受的种种苦楚,心下恻然:“那她把毒散了,应该会很美吧。”
                        杜婆婆点头道:“能不能行,我也说不好,只是照着一本古书上的方儿试试而已。她身体里的毒性阴寒霸道,须在山顶极阳之地,以纯阳药物化之,换药时也不能见日光,不然阴阳交攻,难以收场。这些只是书上说的,我估摸着,主要还是要在温暖处浸泡,趁清凉时换药,不过,书上既说了这些忌讳,宁可信其有,姑且听它的,就是了。不过,她的毒散了,从此武功也就废了。”
                        晓芙听后默然不语,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为了情郎,牺牲到这个地步,阿螓真是至真至性之人,可是,纵然有绝世容光,也有厌烦的时候,将来万一情郎要是厌了她的容貌,又怎么处呢?
                        杜婆婆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以后的事情也难说,但既是她自己选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道理虽然如此,但晓芙难免把这件事在心里翻过来倒过去地想个不停。嫁给殷梨亭,永远不会面临这样的烦恼,平平稳稳地生活下去,相夫教子,顺理成章,即便爱驰,也无所谓。但是,一想到这段板上钉钉的婚姻,她只觉得胸口喘不上气来。从纳采那天起,她下定决心,把杨逍从心里抹去。直到昨天听到他的声音,她发现,他竟是抹不掉的。她不敢和他目光相对,但每一个相对的瞬间都惊心动魄。她竟不知道,他心里对她有个承诺。如果她知道,在母亲询问的时候,她一定不会应下殷家的婚事,尽管她知道,和他终究是不成的。门派殊途,世仇纷纭,但至少可以不要牵扯上别人。她真希望当初没去过大树堡。不要遇见才好,错过才好,省去了这无限烦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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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阿螓(之贰)
                          杜婆婆似乎是自己感慨,又似乎是说给晓芙听的:“老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真是没人能说得准,就看那月下的老人怎么栓红线罢了。”
                          日出时分,层林尽染,满目金光。晓芙虽心事重重,仍不由为眼前美景惊叹。杜婆婆也愿意让她敞开些心怀,只拣些闲话来说,不多时回到了药圃前。
                          见了炊烟袅袅,杜婆婆笑着对晓芙道:“我这老头子倒不错,估计已经做好早饭了。”
                          晓芙赞道:“胡先生真是全才。”杜婆婆道:“态度可嘉,手艺一般,你别挑呀。”
                          房中桌上已摆了一筐圆圆的酒酿饼,雪白的饼面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淡黄色烙痕,颤颤悠悠地冒着热气,又有一碟腌笋,一碟腐乳,权作小菜。
                          胡老先生从厨房里端了粥出来,微笑道:“辛苦!”杜婆婆笑道:“你也辛苦!今天又劳动你做早饭啦,中午我给你做点好的,算谢谢你!”又对晓芙道:“姑娘吃了午饭再走。今天上午要做一批温肺丸,你带些给你师姐。”晓芙自然欢喜,忙应声谢过。
                          杜婆婆毕竟有了些年纪,一夜未睡,饭毕只觉眼涩身倦,不能支撑,自去歇了。晓芙也觉得有些困乏,但在别人家里到底不肯随意休息,便陪着胡老先生忙起做药之事。
                          寻常大夫配药时大多不喜外人旁观,常存了些“祖传秘方,概不外传”的心思,与后世所谓“生产重地,谢绝参观”系出一脉,盖因各人有各人的窍门,若教外人学了,如法炮制,自家的东西就不值钱了,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胡老先生倒与寻常大夫有些不同,见晓芙有意回避,笑道:“姑娘,帮我焙半夏吧。”晓芙乐得有些事做,便依了胡老先生的吩咐,取筷子将泡了一夜姜汁的半夏捞出来,放在瓦片上,用小火慢慢烤干。这活儿她在峨眉山帮师父也做过,轻车熟路,倒得了胡老先生几句赞许。
                          晓芙因见胡老先生制丸所用药材并不出奇,无非白术、丁香之类温补药物,制丸方法却与时人所用方法不同,好奇请教道:“我也见过我师父做药丸,是拿水把药材粉末捏起来。您却用蜂蜜粘合,可是有什么道理?”
                          胡老先生笑呵呵地解释给她听,“那种叫水泛丸,做起来便宜,但是质地脆,容易裂,还怕潮气。这个叫水蜜丸,是老太婆出的主意,用蜜水和药材,做出来的丸药不但不怕潮气,还能结借蜂蜜的清润滋补之功,最适合做润肺丸。你师父将来再做的时候,你教她试试。”
                          晓芙忙笑着说好。这胡老先生平时寡言,说到药材医理,立刻滔滔不绝,真有些老神医的风度,心下很是敬佩,就拿了些自己平时的疑问来问他,得到的回答果然见解卓绝,鞭辟入里。所谓“”久病成医潮气,练武之人,难免伤病,对医术大多重视,加上峨眉派郭襄祖师又是号称“小东邪”的,秉承东邪杂学旁收之风,故而灭绝授业之时,也会讲些阴阳五行的医道。晓芙在众弟子中诗书底子最好,格外得灭绝看重,很是积累了些虚实表里、四气五味和辨证论治的学问,此时有了用场,与胡老先生谈得颇为投机。
                          不知不觉过了个把时辰,杜婆婆起身做了午饭,见一老一少谈得热闹,笑道:“我这老头子轻易不跟人聊天,难得和姑娘你投了缘法。”
                          胡老先生把丸药分到几个白瓷瓶里,给了晓芙一瓶,拈须笑道:“这姑娘很适合给咱们当个徒弟。”
                          晓芙忙连连谦道:“您错爱了,我哪有那个福分!”却被杜婆婆的笑话逗了个大红脸,“她兴许号脉开方还行,但外伤手艺可真不行。姑娘,你针线上只怕不怎么样吧?”
                          晓芙捂了脸羞道:“婆婆,我没功劳也有苦劳,您还嫌弃我手艺差呀!”
                          杜婆婆本想再逗逗晓芙,但一句“就算我嫌弃,那杨逍也不嫌弃”到了嘴边,忙咽了回去,只笑着布菜安席。
                          这餐皆是菌菇豆芽之类,精致干净,清爽宜人,正适合夏天饮食,还配了一坛桂花酒。晓芙平素极少吃酒,经杜婆婆一劝,尝了一下,不想这酒如此甜美芬芳,不知不觉就吃了几盏,忽然想起山顶的阿螓,“婆婆,阿螓这几日饮食怎么办啊?”
                          杜婆婆道:“你倒细心。她这几日不能饮食,汤药里有些补益药材,不要紧。”
                          晓芙叹道:“她可真是个痴心人啊。到底是怎么样的来龙去脉,竟让她这么死心塌地?”
                          杜婆婆道:“她的故事,我倒是知道些,你可想听听?”见晓芙一脸的好奇,便讲了下去。“去年江南出了一件大事,你在四川,倒未必知道,官府因丢了脸面,几乎把消息都封死了。奉庆路十八位好汉杀ㄟ( ▔, ▔ )ㄏ官造ㄟ( ▔, ▔ )ㄏ反,反上茅山,占了茅山的德祐观。奉庆路调集了上千兵马来剿,竟奈何不了他们。”
                          晓芙惊道:“这些人竟如此了得?”
                          杜婆婆道:“他们固然勇悍,但以十八人对抗上千的官兵,谈何容易?他们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啊。天时呢,是官兵无能,将官昏聩,调度混乱。地利呢,是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蒙古人的骑兵毫无用武之地。关键还是人和,天鹰教帮了大忙。”
                          晓芙更是惊奇,“天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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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错过
                            (三)阿螓
                            (之叁)
                            杜婆婆点头道:“虽然这十八位好汉不是天鹰教的,但是天鹰教殷天正大力支援,派出儿子殷野王亲赴茅山,于暗处襄助。不仅送去了弓弩粮秣,又在官军营中放火下毒,散布流言,无所不为,搞得官兵将帅失和,人仰马翻。”
                            天鹰教为避朝廷耳目,从未在江湖上宣扬此事,抢夺屠龙刀的事倒是沸反盈天,晓芙一直恨其行事毒辣阴险,倒不知竟有这样的作为,又问道:“这跟阿螓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婆婆叹道:“这一番龙争虎斗,已经烟消云散,但却教一个傻丫头遇到了一个俏郎君。阿螓家里本是在茅山中隐居的,因缘巧合,救了殷野王一命。”
                            晓芙问道:“那殷野王可是嫌弃阿螓的相貌?”
                            杜婆婆道:“阿螓长于山野,自幼充男孩儿养,所以救下殷野王时,穿的乃是男装。直到现在,殷野王还以为他的救命恩人是个又黑又丑的男孩儿呢。”
                            晓芙“呀”了一声,担忧道:“那她岂不是单相思?”
                            杜婆婆道:“差不多吧。花山贼事了,殷野王也就走了。”
                            晓芙倒有些担心那些好汉的下落,“那十八位英雄死了么?”
                            杜婆婆道:“他们在天鹰教的接应下,撤出了茅山,不过在逃跑的路上,难免折了几条性命。”
                            晓芙黯然。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乱世人命有如草芥一般,如今虽未大乱,也是烽烟四起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后来,阿螓怎么样?”
                            杜婆婆道:“她能怎样?留在茅山的家里呀。可惜这个傻丫头竟是茶饭不思,竟瘦成了个人干儿,又不敢去找殷野王,怕他嫌弃自己丑陋。她爹娘没法,才找到我这里。”
                            晓芙轻声道:“希望她能得偿所愿。”此时她已有了几分酒意,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自己身上,竟十分羡慕阿螓的勇气。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说的就是阿螓吧?拼了一切,什么都不要,只要他。
                            晓芙觉得羞愧极了。自己是那么懦弱,宁可欺骗自己,欺骗他,欺骗所有的人,就是没勇气诚实。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她木然地拭着眼泪,一杯杯地往下灌着那甜滋滋的桂花酒。
                            胡老先生默默地走开了,只有杜婆婆陪着她。杜婆婆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可都是没奈何的事,也只能这么陪着她。
                            晓芙醉了酒,脸竟是煞白的,只有眼睛是哭红了的。杜婆婆劝她止杯,她扯了杜婆婆的袖子,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地哭诉:“婆婆,我不要杨逍,我不要他再来了,我不想见到他!我要嫁人的,我要嫁的是殷梨亭。您是杨逍的长辈,你管管他!别再让我看到他了!我好怕他。”
                            杜婆婆揽了她,轻声道:“好,我帮你管他,不让他再烦你啦。”真是个苦命的姑娘,把自己管得那样死,就连喝醉了,都不敢有一丝的放纵。
                            晓芙本来就一夜未睡,醉酒后又大哭,耗尽了体力,不久就依着杜婆婆昏睡过去。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竟已回到了客栈的客房里。
                            丁敏君此时已能下床活动了,一见晓芙就道:“啊呀,昨日你怎么睡成那个样子?”
                            晓芙微微有些头疼,强笑道:“我陪人家干了一个通宵的重活儿,竟昏睡着了,真是该死。那我怎么回来的呀?”
                            丁敏君如今对晓芙观感略好了些,说话间也有了些笑模样,“那个老太太雇车把大小姐你送回来的呀。走时给我号了脉,换了个方子,说是再吃五天。又给了一瓶儿养肺的丸药,让每日吃一颗。”
                            晓芙暗暗纳闷,从杜婆婆家到能跑马车的大路之间隔着十余里的山路,看不出杜婆婆竟有这样的好体力,能把自己扛出来。她如何能知道,昨日她醉酒哭诉时,杨逍就在门外枯立,而那十余里的山路自然是杨逍抱着她走出来的。
                            钗儿捧了热水过来:“姑娘洗脸吧。对了,那老太太还留了一个小匣子给您。”晓芙让她取来看时,是一个平素无奇的竹制匣子,里面一把竹扇,扇骨上斑痕遍洒,迹似泪珠,形如烟霞,竟是上好的红湘妃竹,扇面上却是空白的。
                            下面压着两封信,一封信封上有落款作“杜若水”。晓芙暗叹杜婆婆当真女中丈夫,此时女子多以丈夫姓氏冠在自己姓氏前,似这般落款只用了自己的名儿,实在少见。信中简短,大致都是辛苦多谢之语,并说临走时有空就去坐坐,没空的话,日后再见,也是一样的。信末又道,以自己本名落款,倒不是特意标新立异,实在是姓错了姓,又嫁错了人家,连在一起读竟是“糊涂氏”,如何使得?晓芙不由笑出声来。这的确是杜婆婆的口气了。
                            另外一封信的封皮却是空白的。晓芙没来由地一阵心跳,抽出厚厚一叠信纸,甫一展开,就看出是杨逍的字迹,慌忙折起,揣在袖中,寻了个理由,出了客栈,寻了个无人处,方敢细读。
                            “晓芙女侠如晤:
                            余今以此书与卿作别矣!余自汉阳急行八百里,数度换马,几夜未休,方得重见,本谓天怜殊缘,不想卿意已绝,余复何言?
                            “余落笔间几度搁笔,又恐卿不察余衷,或谓逍轻薄儿郎。余素不忌世人褒贬,笑骂随人,但以卿之德,若为无行之人所扰,定以为辱。遇卿以来,实为生平少有之快乐时光。此番际遇,卿若以此为恨,岂不可惜?终竟书为卿言之。
                            “一别数月,卿之音容,无一日或忘,此余生平未有之事,细思心惊。昔日曾笑旧友,既见淑女,寤寐求之,作小儿女状。今余亦深陷,患得患失,辗转反侧,每见一物,思卿会作何评论?每到一地,思若与卿同行,当是怎般光景?于是常盼执手偕老,时时唱和,幸何如哉?
                            “此番得瞻武穆旧宅,怀想先贤之运筹帷幄,金戈铁马,难免壮怀激烈,心向往之,料卿亦是这般心肠!初见卿之情形犹如昨日。摒弃门户之见,救助陌生小儿,悲悯尽出本心,担当不让须眉。仁者能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卿可当此言!
                            “与卿相识愈久,愈恨相识太晚。余尤恨三十余载光阴虚掷,与卿错失。余抵汉阳迟矣,本已备齐冰人诸礼,却闻卿佳讯。此刻余之所求,唯见卿一面耳!使卿属意,武当何足畏,人言何足恤?但卿一言,虽千万人,吾往矣。余尝妄测卿所畏者不过父母亲长之命,今问卿醉语,方知卿畏余如虎,厌余一至于斯。
                            “卿之所愿,余之所求,卿既无心,吾便休矣。以己之私欲,强卿之所难,某义所不为。余既许卿,日后绝不相扰。
                            “第以今日形势观之,漫天腥云,遍地豺犬,余自当以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无碧水不可放我歌,无青山不可埋我骨。
                            “卿含饴弄孙之时,或记今日此番故事,应叹今日卿裙下之臣,岂是池中之物?
                            “卿本心纯良,至直至真,余实恐卿不能禁江湖风波。卿可于尊府小书房东墙短榻下寻倚天剑,献于尊师,坦途可期。此剑因余而失,自卿而归,时也运也,分属应当。
                            “另有竹扇一柄,系余亲斫之竹。湘妃已哭尽天下女子之泪,不缺卿之泪矣!
                            “巾短言长,未能尽者,何止千万?善自珍重,他日凡余可效力之处,极盼直言,余必护卿之周全。唯愿卿长日展眉,凡事切勿自苦。鸿远手书。”
                            晓芙勉强把信折好,藏在袖中,强撑着回了客栈。她醒着时不愿意哭出来,怕人看见,待从梦里哭醒时,悄悄披衣出来,借着七月十三的月亮,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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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故知
                              (之壹)
                              杜婆婆跟杨逍打赌,晓芙临走肯定会再来谷中辞行:“若她来了,你得帮我把阿螓护送到天鹰山。她现在没了武功,总得有人送去才妥当。”
                              杨逍苦笑道:“我本来也要到天鹰山,婆婆你吩咐就是了,不必作为赌注。”
                              杜婆婆道:“你素来独来独往,说走就走,若平白让你陪着全无武功之人慢慢挪过去,你哪里肯?”
                              杨逍道:“还是你了解我些。”
                              杜婆婆道:“我何止了解你?就是你那纪小姑娘,我只怕也比你更了解些。”
                              杨逍自嘲地笑笑,“你别乱讲话啊,她听了要恼的。她哪里是我的?”
                              平日里那么神采飞扬的一个人,这几天只有一脸的无可奈何,一身的寂寞萧索。杜婆婆很看不惯杨逍那个落魄样子,把那酒坛子抱起就往外走。
                              杨逍懒得抗议,倒是胡老先生从药材堆中抬起头来替他争取,“他想喝,你就给他喝嘛。”
                              杜婆婆嗔道:“要你给他抱不平?三十多岁的人了,好的不学,倒学会借酒消愁了,你还帮他说话?”
                              胡老先生笑道:“他才几岁?”
                              这老夫妻的拌嘴落在杨逍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这般场景自己何尝没有想象过,只怕永远只能是想象。他倒希望晓芙能一辈子这样无理取闹地数落自己,却不可得了。
                              阿螓从房里慢慢地走出来,坐到了杨逍对面。她已经从药瓮中出来两天了,虽还虚弱无力,但脸上浮肿全消,肌肤逐渐白皙起来,正在变成一个出ㄟ( ▔, ▔ )ㄏSE的美人。
                              杨逍自然听过她的故事,对她心存敬佩,又见她一派山野间的质朴天真,也懒得拘那些男ㄟ( ▔, ▔ )ㄏ女ㄟ( ▔, ▔ )ㄏ大ㄟ( ▔, ▔ )ㄏ防的俗礼,并不回避,给阿螓斟了杯茶,继续自顾自地喝闷着茶。
                              这阿螓在房里已照过镜子,心情极是欢畅,便希望天下人都如自己一般快活,看杨逍这般模样,起了同情之心,“杨先生,你在发愁?”
                              杨逍平日里从无兴趣与女子攀谈,但既被问到,也不好不理:“天下事,能得的就能得,不能得的就不得,有什么好愁的?”他这几日心思尽想这个,这会儿又有些酒意,顺口感慨了几句。
                              阿螓听他这话,想了半晌,恍然道:“啊,你到底还是舍不得。”
                              杨逍被她说破了心事,倒也不恼,反笑了出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冲你这份通透,我必须敬你一杯”,又问杜婆婆讨酒,却被顶了回来:“杨逍,我告诉你啊,阿螓刚刚好,不许喝酒,你也不许喝。”
                              阿螓笑出声来,那笑声就像银铃一样清脆好听,“杨先生,这酒先记下吧,等我大好了,咱们不醉不休。”
                              忽听屋外一个人声如洪钟,直震得阿螓花容变色:“胡老爷子,胡老夫人,老彭来找你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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