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从海平线处走来,潮水从他的白鞋边退下,但还是有些溅起落在他光洁的脚踝上。
他身上的蓝西服与他身后的大海一色,日光照射在他带了几分笑意的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映下了点阴影。
在他人看来,阳光下的他恍若天神,但他们不会知道他其实只是一条生活在深海之底的沙鳐,更不会知道他为她而来。
他没有因旁人的惊异眼光而停留,只是随着海风吹拂的方向走去。海风引着他去到了一个热闹的庄园。
庄园里一片临水的草地上一条铺满蓝白花朵的小路延伸至水边。他来的有些迟了,只能站在最后面的拥挤人群中。
随着几声浑厚的钟声,全场都静了下来。这天,风很轻,天很蓝,云也很洁白。她身着同云朵般纯白的婚纱挽着一位男子缓缓走来。头上的刺绣白纱掩不了她的明媚笑容,更掩不了她眼中如阳光般的喜悦光亮。而他就在人群中这样静静地站在,看着她走过他,一步步走向她眼中的男子。
这一刻,他心里似有一场海啸,可他只能这样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不说。他心底的翻滚也许只有风知道,也许只有大海的波涛知道。
只是他们不会知道,她也不会知道。她的眼眸光亮似透过深海的日光,星星点点,却又明亮闪耀,似他一直所追寻的光明。
她握着捧花,她也是这样静静站着,只是她的眼中不会有他。但只要看着她,他也忍不住为她弯起唇角,狂风暴雨、波涛汹涌都在刹那间停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晚宴时,她一身红衣窈窕,言笑晏晏。他忆起,百年前,她也一身红衣,但却飒爽凌厉。她为寻找她最喜爱的光洁圆润的珍珠时常出没在海边,也因此她遇到了刚可以初化人形、时不时到陆上透气的他。
他是鱼,不能开口说话,因此她也只当他是个无家可归又可怜的小哑巴。熟识后,她时常在他面前眉飞色舞的讲述江湖上的有些趣事,他就坐在她身边的礁石上静静地听着。
她说她讨厌黑暗,害怕伤害,喜欢一切明亮的东西,就像那珍珠。若他能开口,他也想告诉她,他早已厌恶极了海底的黑暗,但是他却离不开大海,他渴望那透过深海的那一点儿阳光和温暖。她与他一样,都是渴望光明和温暖的人。
百年来,他去过千百里外的冰洋,也下过万丈深的海底沟壑,感受过极地的严寒,也感受过海底熔岩的炙热,最终,不负期望,找到了海底最大最亮的那颗珍珠。
但现在她似乎已经找到了比珍珠更明亮的东西,她手上戴着的那颗不大但却明亮的小石头,比珍珠更晶莹、更耀眼,也更尖锐。这样有棱有角的小石头变成她最喜欢了的吗?
但他依旧把那颗珍珠装在盒子里送给了她,因为这是百年前的她最喜欢的,是她一直所寻找的光亮。
他没有久留便离开了庄园,回到了那个寂静无声的大海。他化为鱼形,游向深海,栖息在海砂之下。
为找到他一直想要的光亮,他花费了百年的时间,终于在今日找寻到了世间最亮的光,而这光亮,便是她吧。
夤夜,深海海底的海水炙腾翻滚,惊醒的睡梦中的他,本来他大可不理会这些,但他知道她在海岛上,他害怕海底火山的爆发会引起海啸波及到海岛。
渺小的人类随时都可以被自然抹杀,尽管如此,可有些人的光和暖,值得让一条生活在黑暗中的沙鳐驻足守护,哪怕片刻。
翌日,海岛依旧风和日丽,海面也还是平静无波,她和她的好友在海边嬉闹,海风将她明朗的笑声吹向大海,将阳光透过深海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