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之镇魂曲倒计时:14小时02分钟46秒
“我刚刚去见卡莲了,她仍然不愿意和我说话,这很好,因为这会防止我动摇。”
“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和我对弈次数最多的人,也是赢我次数最多的人。但是你最后还是输了,修奈泽尔。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用担心,这场谈话不会被记录在历史上,事先已经把假的记录准备好了,所以现在摄像头是关着的。我想,你大概是所有人当中最为接近我的本质的,也是最容易看穿我的,所以,我来和你聊天。在明天之前,我们必须这样最后聊一次。因为我有些事情还不能确定。明天你就要死了,因此我必须知道那个答案。”
在鲁鲁修的面前,穿着紧身衣的修奈泽尔只是给他一个嘲讽的笑容。鲁鲁修无视了他,继续说道:
“你知道,你现在唯一服从我的原因就是因为你知道我是zero。但是我克制不住的想,我们之所以走到这一步,纯粹是运气。如果我没有获得geass,如果反制芙蕾雅的计划失败,如果你看穿了我,这些完全可能发生。从偶然转化为必然固然是我们的实力,但是到了最后,如果没有第一步的话,我们就无从谈起。”
“修奈泽尔……你……相信命运吗?
“只有愚者才会流连于过去。你是一个相信未来的人,至少你是这么说的。”修奈泽尔嘲讽的说道,“我不过是一介阶下囚,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明天会死?反正这场谈话也不会留存在我的脑袋里。”
“是从语气看出来的吗?”鲁鲁修看到修奈泽尔的嘲笑,便知道自己是对的,“无妨,修奈泽尔,我不相信命运,我一点也不相信。但是这一切实在是过于可笑了,难道不是吗?”
“听上去很存在主义,毕竟你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我只能假定你有什么自杀计划。这倒解释了很多事。”修奈泽尔继续着他的嘲弄。
“现在你是活人里面唯一能够听我说话的,因此我想和你谈谈我们的家庭。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个喜欢家庭的人,我甚至把我亲妹妹娜娜莉扔进了这座监狱的底层。我也从来不喜欢我的父亲查尔斯,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自我中心的精神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想推翻他。”
“但是,你注意到了吗?你注意到我们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吗?也许是先天遗传,也许是后天的造化,我们逐渐成为了我们的父亲那样,沉迷于我们疯狂的梦想,而忽视了我们周围的人的怪物。你是这样,修奈泽尔,你甚至不关心自己的死活,我也和你一样。”
“这一切的开始——瞧瞧,本体论,修奈泽尔。我们总似假定某一件事对于我们的处境负责,然而实际上是我们所做的一切把我们领到了这一步,每一小步都有着自己的意义。”
“你会做噩梦吗?修奈泽尔。为了那些死在芙蕾雅之下的人们?朱雀会,至少他曾经是个人。但现在,我们三个没有人是人了。你是一个符号,修奈泽尔,我也一样,朱雀也一样。我们做了我们必须做的事情,牺牲了必须牺牲的人。我们已经不再是人了,修奈泽尔,所以我们不会愧疚。”
“但是我感到疑惑,因为,就在过去的一周里,我没有做过噩梦,我只做过美梦。
“我梦见以前和娜娜莉在水镜宫玩耍。
“我梦见我以前在角落里偷看克洛维斯画画。
“我还梦见我和你下棋,你总是在赢。
“我还梦见以前在阿什弗德学园的时候,我们经常在学生会活动室里一起。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学生会只有这么点人,却工作这么多。米蕾总是能够想出各种各样的奇怪的活动好让我们预算赤字。
“我还会梦见以前和朱雀在一起爬山,那时候我还没有许下毁灭布里塔尼亚的誓言。
“但是,”修奈泽尔看到他停下,便接了下去,“你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做美梦,而不是噩梦。或者你觉得自己不配做噩梦,或者更为确切的说,你刚刚说漏了几个对你来说重要的人。你想要知道为什么他们还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我还记得你的人物关系表,鲁鲁修,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在新宿事件以前的事,但是你却没有说尤菲米娅和夏莉·菲内特。”修奈泽尔抬起头,“‘这升起来的是什么,他的模样像是一个公主,他的幼稚的头上还戴着统治的荣冠?’”[1]
鲁鲁修陷入了沉默。
“原因很简单,你已经回答了你自己的问题,鲁鲁修。”修奈泽尔向后考取。尽管紧身衣拘束着他,但是他却仍然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我们不再是人了,我们不会感到愧疚,因此我们只会不断地从过去的生活中榨取我们仅有的美好,然后心安理得的接受它。我们将其视为理所应当,因此我们就习惯于这样的生活,然后我们就可以更加安心的在战场上厮杀,欺骗,玩弄阴谋诡计,人类感情,乃至于他人的信任。这全部都是筹码,你是个赌徒,鲁鲁修,你知道你需要把情感排除在外。”
“我遇到一位来自古老国度的旅者,
他说:有两条巨型石腿立于沙漠,
不见躯干。旁边沙中有头像断落,
沉沙半掩,但见那脸上眉头紧锁,
皱起的双唇带着不可一世的冷笑,
足见石匠对法老的内心明察秋毫;
活生生的神态刻上没生命的石头,
比雕刻者妙手匠心的临摹更长寿。
石腿的基座上凿刻有这样的字迹:
“朕乃奥斯曼迪斯,王中之王也,
功业盖世,料天神大能者无可及!”
而今一切荡然无存。偌大的废墟,
残骸四周只有那苍茫荒凉的戈壁,
孤寂黄沙向远方铺展,无边无际。”[2]
鲁鲁修转过身,向外走去,背后,修奈泽尔的声音逐渐远去。零之镇魂曲将会被执行。
完全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美梦只不过是他良心和求生欲望最后的挣扎。他以竭尽所能,而这一切必须结束。
完全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闭上眼睛。
他回想起那些美梦。
他回想起在学生会活动室里度过的那些时光。
他回想起米蕾那些令夏莉脸红的玩笑。
他回想起总是试图说出自己心意,却总是退却的那个女孩。
他回想起在他害死她父亲之后那个雨中的吻,带着淡淡的咸味。那是生者的味道。
他回想起在毛事件之后他对她下的那个命令。
他回想起那些笑容,他把它们全部当成理所应当,直到自己亲自毁掉他们,让自己远离她。
他回想起在丘比特之日时,她让他闭上眼睛,最后却只是拿走了他的帽子。
他回想起在她记忆恢复后,仍然希望朱雀和自己能够和解。
他最后回想起她在死前,第一次对他告白。
鲁鲁修·兰佩路基曾经爱过夏莉·菲内特吗?不知道。
鲁鲁修·vi·布里塔尼亚曾经爱过夏莉·菲内特吗?不可能。
有的是什么呢?愧疚。只有愧疚。曾经的友情,信任,都在愧疚的面前变得不值一提了。不,他并不爱她。他根本就不该爱她。她也根本就不该爱他。
因为,到了最后,鲁鲁修知道并不是夏莉不配爱自己,而是他不配得到夏莉的爱。因为这是黑暗中仅有的阳光,因为这是令恶魔心中唯一的人性复苏的力量,因为这是让他不至于堕入地狱的最后希望。
现在,他要死了。他知道自己不会见到尤菲米娅或者夏莉。因为如果死后有地狱的话,他会落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这是他的命运。
“我啊,恢复记忆时感觉非常害怕,虚假的老师,失去记忆的朋友们,大家都在说谎,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监视我。”
但是,是的,这一切都是虚伪的。死后既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
“鲁鲁……是在和这样的世界独自战斗呢,孤独一人……所以我……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好,能够成为鲁鲁的真实”
谎言注定要在真实面前破碎。
“就算鲁鲁让我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可我却……再一次喜欢上了鲁鲁,即使记忆被篡改却还是喜欢上了你。”
夏莉·菲内特一生当中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了鲁鲁修,不仅是鲁鲁修·兰佩路基,而且是zero,而且是鲁鲁修·vi·布里塔尼亚。
“不管我经历多少次轮回,一定还是会喜欢上鲁鲁的,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是由人创造的,由性格决定的。鲁鲁修注定会吸引夏莉,正如他注定会为她带来毁灭一样。
“所以,可以吧?鲁鲁,轮回后,我可以再次喜欢上你吧?不管多少次多少次,都会喜欢上你。”
不幸的是,真相就是如此。人没有灵魂,死后不会重生。对于code的拥有者来说也许可以,但是对于凡人来说,不行。人死后留下的只有一具身体,然后就是虚无。
他从来没有爱过夏莉·菲内特,这就是他想要的解答,这就是那个可以让他安心赴死的解答。
他完全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后悔的。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完全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1]引自朱生豪译本麦克白第四幕 第一场 麦克白对于斑柯王的鬼魂的质问 原文为王子
[2]雪莱诗歌《奥兹曼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