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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人、狗、狼的苍凉往事:狼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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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8-06-13 09:03回复
     狼 殉

      第 一 章

      戊申年的秋天,随着老秃岭里的一声狼嚎,来了。

      我姥爷老钱头,坐在炕头上,在鞋底上磕了半天的旱烟袋,才把女儿秀磕给了许咸菜。那天,咸菜愣盯着秀看半天,看完便一阵呵笑,笑完便一把将那个贼俊俏的小女人凌空扛起,倒挂在自己宽大的肩膀上,一如呼啸的苍狼,带着野性朝大草甸子里奔去。风凉了,叶黄了。一人多高的大草甸子变成金色的地毯,一直铺向天边。

      "放俺下来!再不放,俺咬舌头,死给你看……"

      "想死!俺帮你!"


    2楼2008-06-13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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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声音如空谷回音,敲碎了原始的陌生。黑黑的影子抱紧了雪白的身子,随着夕阳的移动,扩散成长长的路。一群高傲的狼,站在高高的山顶上,默默地看着大草甸子的草,从黄到青,又从青到黄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压倒在黑红的土地里…


      4楼2008-06-13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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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酉年,农历九月九日,也就是第二年的重阳节,石头屯子进山挖棒槌的日子。大草甸子才算消停了,草尖终于指向苍天。咸菜当上了老秃岭的山把头,秀的肚皮也渐渐涨得溜圆。

          那时候,我没名字,咸菜总爱贴着秀的肚皮喊我--带把的玩意。咸菜和秀并不知道,我这个"带把的玩意",其实就是一杆带着黑缨穗的枪!我就是用这杆枪,把秀送进那片金黄色的大草甸子,那块长满苔迹的青石墓碑下……


        5楼2008-06-13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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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你在老崔婆子家等俺!这带把玩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生了!这两天狼闹的凶,俺不安心。"

            "俺不怕,你不回来,俺不生!"

            "这事,你当不上家!"

            "俺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你回来!"

            "嗯哪,是俺咸菜的女人!眼瞅着大雪封山,进完这趟山,俺就守着你,一步都不挪窝!"

            咸菜放开了秀,风一样下了白狼沟,石头屯里的进山人早就聚集在屯子口。

            "铁片呢?"

            "铁片孩子生病,去不成了!"

            "去单回双,少一个人咋进山啊!把烟囱拽上!"

            "烟囱昨才大婚!这会准还搂着菜花不舍得撒手呢!"

            "麻溜地拽起来,媳妇进门,就是自己的,挖回来棒槌,再可劲造!"


          6楼2008-06-13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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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菜领着进山的几个壮汉,一边走,一边喊山,一边喊山,一边摇晃着索拨棍上带红绳的大铜钱,大铜钱摇曳在风中,琅琅做响,扩散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咸菜穿过大草甸子时,回头看了一眼秀,秀挺着肚子,站在白狼沟的石砬子上,带着微笑朝他挥着手。咸菜突然觉得秀像岸,自己像船,被风刮得渐离渐远,直到模糊不清……


            7楼2008-06-13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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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狼沟有个狼道,是进山的必经之路,这是狼的世界,人和畜生在这条狼道上,随时会跟着狼永远消失。路边的泥土上,总散落着斑斑血迹和没有被啃净筋肉的骨骸,经过时间的腐蚀,由鲜红变成了紫黑。咸菜一拨人的脚步声中夹杂着路边碎草的声响,惊飞了几只叨食骨头上粘连着腐肉的大鸟。

                咸菜每次走在这条狭窄的土路上时,脚下总会有一种潮湿的感觉,这种潮湿会让想起他的爹--许钉子。许钉子活着的时候,常常扛着一把大铁锨,领着咸菜到这条路上,挖坑。


              8楼2008-06-13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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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土为啥会粘糊糊?"

                  "因为土里有血……"

                  "谁的血?"

                 "人!"

                  "还有谁的血?"

                  "狼!"

                  "还有谁的血?"

                  "杂种!"

                  "挖坑干什么?"

                  "埋尸。"

                  "埋什么尸?"

                  "被狼吃剩下的人和被人吃剩下的狼!"


                9楼2008-06-13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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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边那些稍微鼓起的土包子,都是钉子用铁锨堆起来的坑。咸菜还清楚地记得,那棵大树下埋的是个孩子,他奶奶把他放在地上去撒尿,他刚走到这棵树下,一泡尿还没尿完,就被狼叼了去,那坑里只埋了一块带着几滴血和一泡黄尿的小石头。孩子的奶奶,四处追狼要孩子,在抹去额头汗水的时候,被狼吃了,钉子只找到了老人的三根肋骨。那个土包至今都不能踩,一踩便嘎吱作响。三天后,两个土包之间,又多了一条血肉模糊的胳膊,手被狼啃得只剩下三个手指,像弹琴一样,勾着地面。

                    "这是山上的狼干的!"


                  10楼2008-06-13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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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钉子说,手里的这把铁锨是许家祖宗埋狼的,如今到了他手里,埋的全是人。许家祖上拿着这把铁锨,埋葬过狼的任何部位的器官。亲眼目睹了狼的脑袋被石头敲开,狼的牙齿被锤头打下来,狼的眼睛被手指抠出来,狼的舌头被刀子割下来,狼的皮被铁丝划破,狼的心脏掉在路上,狼的肺叶丢在水里,狼的肝脏扔在鸟巢里,狼的胃晒着太阳,狼的大肠、小肠、盲肠缠在老树根上,狼的苦胆被针刺破,狼肚子里的小狼崽被刀子剜出来,它们的皮被挂在枯死的树上……

                      "这都是山下的狼干的!"钉子说。

                      "山下有狼吗?"

                      "有,山上有狼,它披着狼皮吃人;山下有狼,他披着羊皮吃人!"


                    11楼2008-06-13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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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后,山上的狼一个压着一个倒下,山下的墓碑又一个一个立了起来……??咸菜回头看了看烟囱,烟囱的呼吸中还带着昨日大婚的喜酒气息,他的一撮头发,粘在额头上,汗水顺着那撮头发,流进了他的眼睛里,挡住他的视线,他只能听到哗哗的脚步声,看不见咸菜的影子,也就是那撮头发挡住了烟囱前进的路线,截止了他的生命。


                      12楼2008-06-13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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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总算过了白狼沟,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咸菜突然闻到了一种腥臊的气息,那味道不单是狼的尿臊,还夹着人的血腥气,从幽幽的树林中隐隐约约地透过来。

                          "烟囱呢?烟囱呢?烟囱不见了……"


                        13楼2008-06-13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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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二 章

                            秀挺着高高的肚子,站在白狼沟的砬子上,一直盯着山下的石头屯……

                            石头屯里,一户户土壁草房,带着栅栏障子,静卧其间。风卷沙尘,扑在日久发黑的草顶上,冻得窗棂簌簌发抖。窗里,一盘土炕,一张用高粱秸编织的炕席,黑黢黢、脏兮兮的。褥子间平摊着一块白惨惨的老粗布,和炕桌上的红蜡喜烛配得不伦不类。

                            一个女人独自坐在炕桌边,暗露着姑娘家的羞涩。忽然,女人眉头一怒,伸手扯下那块白粗布,使劲揉做一团,欲丢下炕,转念一想,又将粗布扔回炕上。随后,那女人起身脱去碎花棉袄,刚要吹蜡睡下,瞅见炕柜上的镜子里映出她饱涨的双峰,在遮隐下随着呼吸蠢蠢欲动。她扯开肚兜,心慌不已,滞愣半晌,才敢把手摸在胭红之上。良久,才滑到紧绷的小腹,稍做迟疑,方解开裤带,露出极有形的髋骨、圆润的臀沟,那女人欲将手向深处探去,突然听到一个婆子变腔地喊叫,随即便是"咣咣"的砸门声。女人一惊,顿时羞红了脸,连忙提上裤子,抓起棉袄,空壳套在身上,给外面的婆子开了门。


                          14楼2008-06-13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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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地啦这是?闹妖呢?"

                              屋外的婆子没理呼那女人,闪身进屋,一屁股坐在炕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朝炕上偷撒一圈。一下子瞄到炕上那团皱巴巴的白粗布,抓起来就往衣裳袖里塞去。女人只顾忙着低头调理衣扣,也没注意那婆子。扣整衣后,便回头帮着那婆子捶背顺气。婆子塞好粗布,拽齐衣袖,舌头却不听使唤,不自主地磕巴起来。

                              "你家烟……囱……烟囱……他……他……" 

                              "瞧您把这舌头累的!人呢?"

                              婆子不理女人的话头,磨了两下腚,刚想盘腿坐稳,一听那女人问"人"呢?脸色大变,又一高跳下炕。"在屯子口,零碎了……全零碎了……啥玩意都没剩下……"


                            15楼2008-06-13 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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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羞色未退,又上疑惑,杵在炕前。那婆子一瞅,反倒上了急劲,使劲地拽把那女人的胳膊。

                                "这次放山,想沾点大婚的喜庆!没成想,到白狼沟就给搅和散了。你咋还卖呆呢?麻溜地跟上!"婆子说话间就往屋外走去。

                                女人一听白狼沟,又是一惊,润色全无,顿出一身冷汗。跟着那倒腾小脚的婆子往屯子口跑去。寒风灌进女人的领口袖口,浑身冷汗,倾刻成冰。


                              16楼2008-06-13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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