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结果
白月给容小促打完电话以后,安心了一点,开始想办法如何看一下大厅的情况,门口那脚的影子还在,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它会在那里?如果那影子其实不是小魏的脚,也许她就能安心了。
有什么办法能看到大厅?门缝?她从把手这边的门缝往外面望过一次,但门缝被什么东西遮住了,看不到,地上的那条细缝只看得到光和阴影,太贴近地面眼睛很难凑得下去,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的房间是没有办法看到大厅的,但是洪欣这套房子的格局是大厅在中间,两个套房在大厅的左右两侧,大厅有个阳台,阳台和大厅之间是落地玻璃拉门,而她的房间的窗户与阳台是在同一侧,如果她能把一个镜子通过这边的窗户,放到阳台的防盗窗上,再在这边的窗户再架一个镜子,只要镜子的角度合适,她就能看到大厅。
但是这个设想很难实现,放在阳台上的镜子必须和大厅成四十五度角,而她要通过什么东西才能把镜子放到阳台上去?她往阳台那边探了下头,正要放弃这个荒诞的设想——突然间看到阳台再过去,洪欣房间的窗户上,隐约有些奇怪的痕迹。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天已经黑了,但整个小区灯光还是很明亮,外墙夜景灯的照射下,很清楚洪欣房间的窗户上、包括防盗窗上喷溅上了一些暗色的痕迹。
她甚至通过那房间防盗窗上的不锈钢条的反光,可以感觉到那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不锈钢条擦得很干净,窗里窗外的光源很稳定,如果不锈钢条上的光会变化,一定是因为屋里有东西在移动,改变了屋里那些能反光的东西所反射的光。
屋里有活动的东西——而小魏刚才说洪欣不在——窗上的暗色痕迹——奇怪的一直贴在自己门口的脚的影子——洪欣的电话打不通。
难道说——洪欣出了什么事?她的惊恐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拿出手机,开始颤抖的打电话报警,这里到处都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古怪!
“笃笃”两声,门外小魏敲门了,她完全没有听见他走过来的声音,只听他说“白月,整理得怎么样了?我饿了,下去吃泡椒田鸡。”
“哦……”她心惊胆战的应了一声,“再等我一会儿,我把剩下的弄好,一会就好了。”
门外哦了一声,“我等你。”
门缝下的影子没有变化,还贴在那里。她惊恐的缩在远离房门的地方,紧贴着墙,转头就能看见洪欣那防盗窗上扭动着的光影,全身都是冷汗,每一秒都像永远过不完。
容小促怎么还不来?
她几乎要绝望了,她有一种直觉——开门出去——一定会看见自己绝对不想看见的情况,一定会有自己绝对不想看见的东西!
他在门口,她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的发了条短信给报警平台,说自己在新乐花园被绑架了,求助。
又过了一会儿,容小促还没有来,房门倒是又响了,小魏又敲门了,“白月?吃饭了。”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今天不想吃饭,你自己吃吧。”她满头冷汗,虚弱发抖的口气倒不是装的。
“你不舒服吗?”门外小魏的声音好温柔,“让我看一下,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她寒毛直立,惊觉自己是找了怎么样一个绝烂的理由!“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不用麻烦了。”
“那怎么好?你是洪欣的朋友,我要代替她照顾你的……”门外小魏笑了,她听到“代替”两个字几乎要尖叫,那是什么意思?只听门把“咯啦”一声,慢慢的开始转动,她想尖叫却叫不出声来,耳膜极度充血,心跳声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
白月瞪着房门口,终于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啊——” 新乐花园响起了一声惊人的惨叫,花园里散步的人们被吓了一跳,谁家又在看恐怖片?声音开得这么大,想吓死几个人?
容小促刚刚踩进新乐花园,就被这声惨叫吓了一跳,“白月?”
他开始往A座606狂奔,连电梯也不等了,直接跑上六楼。到了六楼楼梯口,容小促喘着大气,突然发现在606门口站着个人,十分镇定,那衣服也很眼熟,他傻了眼,“唐……唐研?”
唐研微笑,点了点头,他正要去敲606的门,尖叫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容小促就出现了。容小促糊涂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来得够快了,唐研不是还要等交班吗?怎么能来得比他还快?“你怎么来的?”他忍不住问。
“搭公交车。”唐研说。
容小促呆了一下,新乐花园离99号楼不过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公交车只有一站,他也要搭公交车?顺利的话是会比他走路快一点,“哦?”
“白月在里面。”唐研提醒他,“踹门吧,我刚才敲过了,没人开。”
“白月?”容小促又敲了两声,里面突然又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彭”的一声,容小促撞开大门,和唐研一起冲了进去。
房门打开的时候,白月没有看见什么小魏,也没有看见洪欣。
她看见的是一张软扁的人皮和一团布满血管形状模糊的怪物。
原来一直贴在她房门外的只是一张人皮,而一直和她说话的、会在沙发那边喝水的,是这团血肉模糊的怪物!她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整个人软了下去,当人看见超过自己承受力的东西的时候,有些人会奋起反击成为英雄,而她是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了。
那团怪物笑了,“你要是笨一点,没发现什么问题,爱上我,给我生个孩子再死——那有什么不好?太精明只会让你早死。”
她木然没有反应,不能相信这是现实。
那团怪物爬了过来,突然变化成人形站了起来,“你这么快去和洪欣做伴,她应该会很高兴的。”
“洪欣怎么样了?”出乎怪物的意料,已经吓傻的白月突然问了一句,“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怪物笑了,“她爱我,自愿给我生孩子,你情我愿,结果让我很满意。”
“她的屋子里有东西,她……她还活着吗?”她已经放弃反抗,木然问。
怪物颇觉意外,“你还知道她房间里有东西?如果你原意像她一样,我也可以暂时不杀你。”
“像她一样?”她低声问。
怪物突然变长,那团扭曲恐怖的身体拉长,横过整个大厅,打开了洪欣那个房间的门,“她是我最满意的杰作,我爱她,她给了我最美好的东西。”
白月木然抬起眼看了过去。
那房间里没有洪欣。
只有溅满四壁的鲜血,一具七零八落的血骷髅,以及一个正在啃食血肉的婴儿。
那婴儿非常小,却不像初生婴儿那般皱巴巴的,而是血肉丰盈,十分细嫩可爱。
只是它白嫩的五指肉染满了血,白嫩的脸颊也是。
怪物非常得意,“你愿意成为我孩子的母亲吗?”
白月呆呆的看着那具血骷髅,瘫痪的大脑经历了第二次刺激,突然运转了起来,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她晕了过去。
彭的一声,有人撞开了大门,冲了进来。
容小促和唐研一闯进房间,就看到那团血肉模糊的怪物,一张人皮和洪欣那几乎成为一片血海的房间。
“原来……变形人的婴儿以母体的血肉作为初生的食物。”唐研说,“真是意外。”
“谁?”那团血肉猛地化为人形,“找死!”
“小魏,”唐研一直很镇定,就像根本没看见什么,“你是魏生生的儿子?99号楼四个女人,有婴儿床,有孕妇裙,魏生生至少有两个儿子,却没有婴儿的骨骼——”他看了他一眼,“孩子上哪里去了?是你么?”
那团血肉扭曲了一下,“你是谁?”
“我叫唐研。”唐研微微一笑,“小魏,我只是想知道杀死魏生生的,究竟是他的哪一个女人?”他柔声问,“是徐丽琴吗?”
那团血肉蠕动着,突然钻入了挂在门上的那张人皮内,扭动了一会儿,“小魏”又站到了唐研面前,不耐烦的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世界在变化,物欲在变化,生物也在变化,繁殖是物种的天性。不过你不害怕像你爸爸一样在选择母体的时候不幸撞上了其他异种,死得非常惨烈吗?”唐研说,“就算是异种,也是会有天敌的。”
小魏十分烦躁,他轮流看着唐研和容小促,容小促怯生生的看着这个“人”,小魏把他们俩轮流看了几遍,像是好不容易下了决心,“那个女人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她儿子把她吃光了,老头把她像他以前的情人那样弄干净,用油纸包起来,像宝贝一样收在抽屉里——老头真的爱过她!真可笑!结果那女人的骨头……她的骨头从油包里爬出来,到厨房拿刀,把老头捅死,剁了,洗干净,分到他四个情人的房间里——真好笑,她死成了一堆骨头还想着和他在一起,一家人大家永远在一起,骨头和骨头白头偕老?呸!死得大脑都空了只剩一堆没有思维的骨头,却还照样在那里护着她白头偕老的梦!”
唐研听得很认真,容小促一脸惨白,只听唐研慢慢的说,“小魏,中国人有句古话,‘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
小魏的脸突然白了,有点抽搐,“鬼?”
“像你们这样的异种,以牺牲母体为繁殖的方式,为了繁殖总是掺杂着欺骗性的爱情,你们的寿命很长,所选择的母体很多,那些被害的母体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们对生活曾有过怎样的期待?世界总是公平的,这个世界有魔鬼,但公平的是魔鬼并不只有一个。”唐研说,“这是个魔鬼出没的世界,无论谁走在路上,都要提心吊胆。”
“你是叫我为了不遇上像徐丽琴那样的怪物,就永远不要找女人不要后代吗?”小魏狞笑着,“老头撞见了是他倒霉,但我——”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变成了一声噎在咽喉里的古怪的声音。
唐研的声音依然很文雅,“这是个魔鬼出没的世界,”他在微笑,“无论——谁走在路上,都要提心吊胆。做危险的事,总会遇见危险的‘物’,不一定是徐丽琴,也许是——我?”
小魏没有回答,他已经不能回答。当赵建国和刘怀忠接到警令,冲进新乐花园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骇人的景象。洪欣的房间里一片血迹,一具七零八落的血骷髅散落在地上,大厅里一个古怪的人瘫倒在地上,他并没有死,但全身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软,可以随意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显而易见,屋里的血骷髅和这个扭曲的软体人一定有关,赵建国和刘怀忠立刻呼叫增援,把这个没有任何反应的怪人送去了研究所。
而新乐花园血骷髅,和99号楼白骨案一起,成为了轰动一时,却永远没有侦破的悬案。
99号楼的保安老黄感冒了几天,来上班复工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提着行李嘻嘻哈哈的和朋友在门口告别,走到值班室。
“老黄,这几天有我的包裹吗?”
老黄戴着老花镜在笔迹清峻的清单上查找,“八楼801……容小促啊?有,有两个,又网购什么了?这几天出门了?”
“和朋友去内蒙古玩了一星期。”容小促擦了擦汗,“刚回来就听说这里出了大新闻?哪个房间出命案了啊?”
唐研坐在前往北方的大巴车上,他的身边坐着容小促。
唐研目望远方,对着窗外青山绿水的景色微笑,似乎看得十分愉悦。容小促的怀里抱着个孩子,软绵绵的,十分可爱。
过了一会儿,容小促开口了,“你是什么……品种?”
唐研打开一张报纸,开始看上面关于新乐花园的新闻,“你打算怎么样?”他指的是那个婴儿。
容小促有些黯然,“我会告诉他永远不能结婚,永远不能生孩子。”
“你们物种的稀少已经证明,这种繁殖方式是错误的,它不利于种群扩大。”唐研不置可否,“你出现在99号楼,是为了你哥哥,还是为了你父亲?”
“哥哥是个意外,我和他失散很多年了……我本来是为了查清楚我妈妈是怎么死的,我原来以为她是被魏生生害死的。”容小促捂住了脸,“白月的衬衫是我拉下去的,我是为了……为了弄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沙哑的说,“我想找几个人、找一点证据证实我的想法没有错,没想到……”
“没想到你妈妈是被你吃了?”唐研说的很平常,“但徐丽琴和魏生生结合所生的孩子,应当和变形人有所不同。”他看了“容小促”一眼,“你应当是个……稀有的杂交品种。”
容小促苦笑,慢慢的他的脸起了变化,从“容小促”变成了一张清秀甚至有点文弱的学生面孔,“但我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他望着窗外,“我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当年家里发生那件事后,我被普通人收养,过着普通的生活,二十年来,我也一直这样生活。”
“那样很好。”唐研看完了关于新乐花园的部分,又开始看最新的求职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