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扑簌簌洒落,浸透古老棋盘上的木纹方格。
佐为……你还回来吗?
我曾经在梦里问过你这个问题,然而你只是不语微笑。可是佐为,你知道吗?沉默等于默认呢。
所以我会一直等下去。
藤原佐为,你为什么要走?如果能够让你回来,我宁愿付出一切,不论是什么代价。
从爷爷家的阁楼里出来,进藤光低着头走在街上,只为了掩饰自己微微发红的眼圈。人潮迎面而来,夹带着雨天阴冷潮湿的气味。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一直游荡到天黑,又同样漫无目的的走回自己租的小屋。本就阴沉的天空因为夜色的降临而更加黑暗,衬托的心情更加抑郁和悲哀。靠在门边仰起头任五月的春雨冲洗着自己因流泪而灼热的眼圈,不由自主地想要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亮,然而唯一的光源便是头顶那只冷冰冰的人造路灯,眩花他的眼。
还有樱花的香气。
樱花的香气?进藤光猛然抬起头。黑衣的女人撑着黑色的雨伞从身边掠过,消失在蒙蒙的雨幕里。女人脸旁的几绺金发依然飘荡,此情此景与秀策墓前如出一辙。
“啊……请等一下……”
不自觉地喊出口,进藤光随即怔住。以什么借口和她搭话?还是直接问她在秀策墓前献花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可以么?
一念之间,女人已拐过街口。进藤光愣了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追了上去。然而仅仅几步之差,女人已踪影全无。
“怎可能……”望着空无一人的街巷,进藤光喃喃自语。那女人拐过弯去不过三十秒,按理说紧跟上去的进藤光至少也能看见她的背影。不想她竟走得如此之快,几乎可以说是瞬间不见。现场只剩空旷街道,汽车,房屋,还有电话亭。
走吧。
颓丧的转过身,双手抄在口袋里。然而进藤光并未来得及走出这条小巷。刚行了几步,背后的电话亭中就突如其来的炸出了铃声,尖利而急促的好似求救。
又好似警告。
多年以后,进藤光回想起这一幕时,常常幻想自己当时如果没有鬼使神差的接起那喧闹不休的电话,那么现在的一切都应该有所改变吧。
但是,他偏偏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很年轻,又好像很成熟。不,自己根本就无法从那甜美的像陈年红葡萄酒一样的声音里听出她的年龄。于是,当这个准确说出了他的名字年龄以及目前职业并且要求在某某小酒店里见面的电话结束时,进藤光对对方的全部了解,也仅限“对方是个女人”而已。
但是促使他又一次鬼使神差的答应对方见面要求的直接原因,并不是不知名的对方对自己名字年龄和职业的透彻了解。
而是一个名字。一个轻轻从电话线那头传来却如高压电一般直击进藤光内心的……名字。
于是那天下午三点,他应对方的要求准时坐在了那家简陋而喧闹的小酒店里。
紧接着,她出现了。黑色的西装套裙,黑色的雨伞,黑色的长风衣。全身上下尽是夜一般的颜色,只有金发碧眸和完全未经任何修饰的精致面容格外引人注目,竟让进藤光想起溜出冥府游荡在人间的幽灵。那种优雅美貌以及略带邪祟的气质,绝非人类能够拥有。
想到幽灵,一抹紫色突然轻轻在回忆里荡了一下。于是陈醋般的酸涩从心底泛上来,一直涌到鼻尖,眼眶竟然微微发涩。进藤光连忙低下头,努力抑制翻涌上来的泪水。
不想让你看到我哭,更不想让她看到。
“又在想他了吗?”幽幽的声音天籁般从对面飘来,紧接着递过来的是一方丝帕:“感觉不好受呢。”
“嗯。”进藤光机械的答应,但下一秒钟却闪电般的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眸子如同中了某种魔法,死死的盯着那双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碧眸,其中尽显惊骇、迷惑、讶异,甚至还有恐惧。
“你不用如此的看着我。”伸手在桌上的浅盘里摁灭香烟,女人唇角的笑意愈加深,碧眸也已经笑成了两弯新月,而令人惊异的是眼角竟显不出一丝一毫的鱼尾纹:“很惊异吗?棋士?不必这样。我们已经对你展开了长达两年的调查,自然是你的一切我们都了如指掌。不光是这样,连你周围人的一切我们都知道……简单来说我们掌握的情况超乎你的想象。”
“即便是……那个人?”
女人听出了进藤光话里的颤抖,便未作回答,只是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你奇怪吗?不必奇怪。凭组织的力量要想查清楚这些简直易如反掌。三年是吗?”见进藤光迷惑,女人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他陪在你身边整整三年,一朝却如露水般逝去。这样的离别,谁又能甘心呢。”
“你们……”
“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现在还不需要了解。”女人抬手制止了进藤光的发问,“我只能说组织一开始也非常震惊,特别是知道藤原佐为只是一个平安时代的幽灵时……”她提到佐为这个名字的时候进藤光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这些事等你加入组织后就会慢慢的明白……”
“等、等一下!加入组织?什么组织?什么加入?拜托,我根本就没有听过什么组织,更没有想过加入!难道……”进藤光眼中突然显出顿悟,“你今天就是来劝我加入什么组织的?”
“不是劝说。”女人半站起身,死死的盯住进藤光。她的唇角上依然荡漾着笑意,然而进藤光却觉得现在的她像极了一只瞄准猎物的秃鹰:“是带领。带领你走进组织。”
“开玩笑!”进藤光拍案而起,“你们怎么能够这样?我不加入!”听起来那个组织就不像什么好玩意儿。
“你会答应的。”女人重新坐回椅子里,“我之所以敢以本来面貌来找你,就是算准了你一定会加入。进藤光,你没有选择余地的。组织决不会让一个已经知道它存在的人活在这世上,除非他加入组织的行列。不但如此,如果有必要的话,连这个人周围的朋友,亲人,都要一并灭口……”
“不……”进藤光的指关节攥得发白。
女人突然叹了一口气。“进藤光,这么开门见山的来找你,你不觉得我们手上握着可以让你妥协的王牌么?”
什么?进藤光抬起头望着她。
朱红的嘴唇悄悄凑到进藤光耳边,更加浓郁的樱花香气扑面而来甚至让进藤光眩晕。然而更加让他眩晕的却是从女人白齿红唇中吐出的一句话,只轻轻一句话,进藤光的世界从此掉入黑洞。
“我们能够违逆时光的洪流,让死者重新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