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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小石湾--夏坚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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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些时看到一份资料,说抗清英雄阎应元墓在江阴小石湾。  
我一直认为,如果要在明末清初的铁血舞台上推举出几个慷慨赴死的大忠臣,大凡有点历史知识的都能随口说出几个来;但如果要推举的是集忠臣良将于一身的人物,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而阎应元便可以算是一个。偏偏历史对他一直吝啬得很,虽然中华英烈灿若繁星,这位小小的典史却一直只能出现在江阴的地方志上。这种遗之青史的不公平,常使我扼腕叹息。  
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叹息也没用,且到小石湾找阎典史去。  
小石湾依偎在要塞古炮台下。在这个升平年头,又正值落日黄昏,一切都寂寞在夕阳的余辉里。衰草寒烟中,坟堆倒有不少,而且大多修葺得很讲究,但细细找过去,那些“考”“先妣”皆名讳凿凿,始终没有发现一块属于典史阎公的小石碑。  
问一位搞文物的老先生说,当年阎应元不屈被杀之后,一位乡民把他从死人堆中背来,偷偷葬在这里,兵荒马乱,又加月黑风高,自然没有留下标记,到底是哪座坟,搞不清了。  
我无言,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1楼2011-03-22 13:03回复
    说史可法很看重这篇文章,还有一个颇有意思的旁证。据说史可法对自己的书法不甚满意,便四出征求书家高手执笔誊写,这时,书法家韩默正好在扬州,便到军门应(百度)召。关于韩默其人,我知道得很少,但仅从史可法对他的赏识来看,大概档次是不低的。韩默笔走龙蛇时,史可法和诸将都在一旁观摩,只见那素笺上气韵飞动,从头到尾一笔不苟,虽微小到一点一画,也不离“二王”的笔法。书毕,史可法赞赏再三,这才令快马送出。  
    今天我们很难猜测史可法站在督师行辕的台阶上,目送快马远去时的心态。对国事的惆怅?对明王朝的孤忠?对江北四镇防务的忧虑?实在说不准。但有一点大概是可以肯定的,即对刚刚发出的这封复书的几许得意。中国的文化人总是把文章的力量夸张到十分了得,似乎一篇檄文就可以让人家退避三舍,最典型的莫过于李白表演的“醉草吓蛮书”,凭半壶水的洋文便震慑住了觊觎唐帝国版图的番邦。《西厢记》的作者王实甫说:“笔尖儿敢横扫五千人”,牛皮吹得还不算大。诗圣杜甫就有点豁边了:“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一支舞文弄墨的纤纤之笔,简直有如上帝的魔杖。既然文章有这样无所不能的造化之功,人们便生生世世地重视考究起来,斟酌推敲起来,咬文嚼字起来,好像一字一词的差异,就真能演化出天壤之别的大结局来。北宋末年,靖康城陷议和,赵恒(钦宗)递降表,文中有“上皇负罪以播迁,微臣捐躯而听命”之句,金将粘罕不满意,一定要叫易“负罪”二字为“失德”。讨价还价不得,战败者只好屈从。其实,“负罪”也罢,“失德”也罢,都改变不了战场上的事实。不久,赵恒父子全被敌人掳去,算是给用字之争下 了一道注脚。  
    还是雄才大略的唐太宗李世民看得清,早几年在山西晋祠发现了他写的一副对联:“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这就说得再明了不过了,文章固然需要,但天下毕竟是打出来的,真正有力量的还是“武器的批判”。不过这副对联是集的杜诗,唐太宗在杜甫之前差不多100年,当然不可能出自他的手中。但即使是后人的假冒,也假冒得很得体,太宗皇帝就有这样的强梁霸气。  
    史可法给多尔衮复书大约是弘光甲申秋月,半年以后,清兵大举南下,扬州城破。


    4楼2011-03-22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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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但小石湾依然寂寞。  
      又有三两游人从那边过来了,或意态悠闲,或行色匆匆,夕阳下的身影拖得很长,惊起一群不知名的水鸟,凄惶逸去,那呼叫使得天地间平添几分苍凉的余韵。几年前,小石湾的江滩上出土了几尊清代道光年间的大炮,到黄山炮台的游客往往在归途中要拢过来看看,人们摩挲古炮上铁锈斑剥的铭文,望大江,思荣辱,发出由衷的感慨。他们当然不会想到,就在自己脚下的某个地方,民族英雄阎应元正孤独地安息着。  
      我唯有无言,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烟波江上使人愁”,此情此景,难道是一个愁字所能了结?  
      却又想起一桩不相干的事:不久前,有一位学者考证出,盛宣怀的墓可能在江阴马镇,一时上下都很振奋。因为谁都知道盛宣怀是武进人氏,与江阴原不沾边,若果真那把老骨头最后埋在江阴,就差不多算得上是半个江阴人了。盛宣怀何等人物!他是李鸿章的经济总管,是旧中国的三井、三菱式人物,在今天这个经理厂长脚碰脚的年头,一个地区若能和这样的经济巨擘(即使是一堆腐骨)攀上点缘分,“名人效应”自然是不用说的。于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论证会接着研讨会,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接着还要修墓。  
      我真想大喊一声:阎应元的墓在江阴小石湾,这已经用不着你们论证研讨了。  
      但终究没有喊,隐隐约约总觉得气不壮:阎应元的墓修好了,能搭台唱戏三资合资投资吗?  
      呜乎!阎应元这次不光吃亏在“文化”上,还略输美元和港币……  
      江风大了,回去吧。  
      回来后,写成了这篇小小的文章。但文章写完后,偶尔翻阅清代大学者俞曲园的《春在堂 随笔》,见其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史阁部复摄政睿亲王书,乃乐平王纲字乾维者代笔,见南昌彭士望《耻躬堂集》。余惟忠正此书,海内争传,然莫知其为王君笔也,故特表而出之。  
      文中的“摄政睿亲王”即多尔衮,而这位春在堂主人即一代红学大师俞平伯的曾祖父。  
      作为野史,这中间的真实性是大可怀疑的,但我却希望它是真的,我宁愿史可法不是一个文章高手,而是站在扬州城楼上苦心孤诣的督师辅臣。诚如是,则我在上文中的有些说法就无法立足了。  
      我真诚地希望春在堂主人的记载是千秋史笔。


      8楼2011-03-22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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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2011-03-22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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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斑青史,内藏无数血泪;
          滚滚江流,埋葬多少英雄。
          可是英雄与英雄也是不同的,
          阎公虽为一乱世典吏,
          也为民族留下一口不屈的英雄气概。
          壮哉阎公,不朽阎公。


          IP属地:江苏11楼2023-07-12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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